第一天开工，夏小雨8.40就到了店门外，手里拿着两个肉包子躲在门檐下的阴影里，一边咀嚼肉包一边盯着关闭的卷帘门。
吃完手中包子门也没有要开的意思，她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思考着要是催老板开工会不会被记大过，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前，是昨天来送货的那辆。
透过暗色车窗看见司机坐里面打电话，没两分钟身后卷帘门“哗”的被人拉起。
在转回头，周旭眯着眼顶着鸡窝头打开玻璃门，明显是送货大叔刚把他从床上叫醒的样子。夏小雨看了眼手机，八点五十五。
“... 老板早上好。”
周旭半睁半闭的朝她看了眼，嗯了声，上前和大叔说话。夏小雨自觉的朝车后箱去。今天货物很少，只有几箱礼品盒装的白酒，她抱起一箱往里走。
“放前厅柜台里。”
“好。”
东西不多，几趟搬完了周旭也正好说完话，径直上了二楼洗漱。夏小雨打开电脑入库，看了眼价格，一瓶五百多，随便几箱都是大几千。
周旭换了身衣服下楼，发际线还有些晶亮的水珠。"你先看店，中午要我没回来有人会送午饭。"
“好，那些酒都入库了。”
“嗯，十点多吧会有人来取货，记得收取货单和签字。”说完就走出店门。
“好。”本想还说些什么的夏小雨心情有些复杂，就这么走了？这心也太大了吧。
一上午的时间除了来取货的人外都是些零散顾客，店内温度适宜，空气也好，相比网吧里的过冷和乌烟瘴气小雨对这份工作越发满意。
她想起之前老板会看美剧，那工作时间也是可以玩电脑的吧，电脑桌面简洁，除了自带的图标就只有工作的软件。
点开网址搜索今年的高考信息，自己母校的新闻赫然在目，下意识点进去原来是今年的本科率创新高接受了当地政府的采访。
她下滑着网页是一群毕业生和老师的合影，里面一道熟悉清秀的身影吸引了注意，江文杰正捧着江大录取通知书对着镜头微笑。她默默看了几秒，继续往下看资讯。
大致查了会今年各个学校的录取分数线，目光停留在美院上，一所美术专业的高等院校，要求的不仅是文化水平还有专业水平。而画画这门专业不仅需要功底还十分烧钱，她在时间和经济上都是难题。
好在夏小雨看得开，清楚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只当做向上的动力。即使读不了，只要人生还在往前就好。
思绪漂移，嗓子有些发闷，手摸向烟盒响起周旭说的室内禁烟。正犹豫要不要去门口抽一支时玻璃门被人敲响，一个女人站在门外，目光对视后女人笑了笑打开门进来。
“还是你们这凉快。”女人圆脸白净，细眉细眼，让人联想起电视机里的合家欢广告，总会有这么一个女主人发散和谐气氛。
“我是隔壁奶茶店的老板，我叫徐倩倩，和你老板是朋友。”
夏小雨站起身露出标志性的小酒窝甜笑，“噢，老板上午出门了。我叫夏小雨，是新来的员工。”
“没事。”徐倩倩抬了抬手里的两杯柠檬水，示意有她的份。“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带了和你老板一样的冰柠檬水。”
“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说着夏小雨拿起手机。
“不用，都是街里街坊的，我也没少受旭哥帮忙。不过加个好友也好。”
老板的朋友就是她半个老板，夏小雨招呼着她坐，“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需要联系他吗？”
"不用，也没什么事就来蹭蹭空调。平日里就我一个人守店，人少时挺无聊的。"徐倩倩在柜台对面椅子坐下，把两杯柠檬水放在台面
“你喝这杯，旭哥那杯不加糖，小姑娘喝不惯的。”说着把其中一杯往她这杯推了推，一股淡甜的奶香从对面沁来。
夏小雨微低头暗暗闻自己衣领的洗衣粉味，还好没有被网吧腌入味，她乖巧点点头，“柠檬水不加糖不会很酸吗？”
“很酸，还带点苦涩，也就旭哥喝的惯。”语气带一丝娇嗔。
嗯？娇嗔是什么鬼。
小雨吸了口柠檬水，酸甜清爽，嗓眼闷紧的感觉被缓解。“我觉得加糖好喝，想不到老板还挺养生。”
想起早上睡眼松醒的周旭，怎么都不像是多自律的。
徐倩倩之前还听说过几次周旭想招人一直没见行动，这两天突然就招到了，过来一看没想到是个小女生，瘦小得像是马上能掏出中学作业本做题了。
“小雨妹妹看着好年轻阿。”
“今年十八，倩倩姐也好年轻，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乱说话，我只比旭哥小两岁，和哪能和小女生比。”话这么说，徐倩倩还是忍不住笑眯了眼，用手蹭了下自己脸颊。
夏小雨回忆前一天看过的周旭身份证，29岁，在这小地方无论27还是29都算是大龄青年了。继续乖巧应和，“倩倩姐和老板看起来都很年轻。”
“也就看着年轻，家里都催得紧呢。”
夏小雨扯着嘴角顺话又聊了几嘴，在她的年龄层社交里不是上课就是打扮或玩游戏，这种感叹青春和催婚话题离她实在有些遥远。
徐倩倩话锋一转，“小雨妹妹今天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还算应付得来。”
“别看旭哥话不多，人还是很不错的，有什么你都可以跟他说的。”
这点夏小雨很赞同，从昨天到现在周旭都是很随意的样子，少有老板的强势感。
玻璃门又被推开，周旭领着白色打包袋走进来。徐倩倩先一步站起地上纸巾“旭哥回来了，外面热得很，快擦擦汗。”
周旭接过抹了把额汗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刚看到你店门口有几个人，像是要点单。”
“哦好，我去看看。”徐倩倩朝小雨笑了下推门离开。
“货取走了么？”
“取走了，这是取货单，字也签好了。”
“行，把饭菜拿出来，吃饭吧。”周旭又戳开那杯无糖的柠檬水大吸几口，又指指叠放角落的报纸。
夏小雨会意把报纸扑在柜台上，周旭则走到柜台里坐下，饭盒一一打开摊放，回锅肉，番茄炒蛋，辣炒猪肝，电脑也传出美剧的声音。
“倩倩姐好像是来找你的。”
“没什么事，她就是爱串门。”周旭打开一盒饭眼睛盯着电脑。“上午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
“没问题。”甚至很轻松。夏小雨挑着青椒和瘦肉，有几天没吃炒菜这一顿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一碗涨盖的饭席卷下肚。
电脑不时传出哄笑声，夏小雨忍不住问“老板你在看什么？”
“生活大爆炸，年轻人不看？”
“没时间看。”夏小雨摇头，起身收拾一次性碗筷。
“吃饱了吗？”周旭垂眸瞟向空饭盒，勾勾嘴角。
“饱了，很饱。”小雨勾唇回敬，坐着不觉得，站起来还有些撑。
下午周旭没有在出门，一直在电脑前看美剧。夏小雨坐在一旁犹豫一会还是拿出手机玩，在老板面前摸鱼不地道，可既然老板都带头了那她也没什么负担了。
时不时有顾客来小雨都自觉的起身，周旭眼皮都没在抬一下。手机看累了，抬头就见周旭放松的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电脑。
周旭侧颜更加柔和，双眼皮褶深，纤长睫毛搭在半合浅色瞳仁，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长相身材没硬伤，可以说是上佳又高低是个小老板，在这个小地方居然能单到奔三。
念头刚出来几秒便被转移，夏小雨确实没有更多的八卦心，管好自己就是她的人生观。
低头目光重新放在手机上。
蜡笔小夏：好无聊啊
孙峤：上班还无聊。
蜡笔小夏：嗯，老板带头摸鱼。
孙峤：......问问你老板还缺不缺员工，我工资打八折。
蜡笔小夏：吃翔吧，敢跟姐姐抢饭碗。
蜡笔小夏：揍你.jpg
孙峤：抠鼻.jpg 抠鼻.jpg 抠鼻.jpg
点开另一个头像
蜡笔小夏：金姐，下个月的房租
蜡笔小夏：转账500
金金发大财：OK.jpg
蜡笔小夏：我隔壁有家奶茶店，柠檬水挺好喝要给你带一杯不？
金金发大财：今天算了，晚上不知道几点回。
夏小雨想起什么，抬头问道“老板，明天就是周末，正常休息吗？”顿了顿觉得不妥，又加了句“休息的话我回趟家拿身份证。”
周旭点头“正常休息。”
得到答案夏小雨又低头回复信息。
蜡笔小夏：好，对了明天我要回去一趟。
金金发大财：回远西？跑那去干吗
蜡笔小夏：新老板找我要身份证，我得回去拿。
金金发大财：那还得等大巴，让你赵哥送你
蜡笔小夏：不用，反正没事我自己想自己走走
金金发大财：行，注意安全。
合上手机有一丝惆怅，谁会因为回趟家而被嘱咐注意安全的。一个多月前村里统计人数要身份证登记，夏锦财把生怕影响分房分地催着她把身份证送回去，夏小雨想起什么又打开手机，这次点开的是短信。
夏小雨：明天中午我回去拿身份证。
夏锦财：知道了，在老位置。
这是夏小雨和她爹为数不多的默契，每次回去前通知一声，夏锦财就会想办法把那个女人带出门，避免没必要的大战。
夏小雨的亲生母亲在她六岁时就离开了，用夏锦财的话说就是嫌他穷跑了，跑的干干净净，谁都找不到。这和小雨的记忆并不相符，她明明记得妈妈是被打跑的，是小雨目送着离开的。
妈妈对她说一定会来接她，她对此坚信不疑。从此关心她的人从妈妈变成了奶奶，好在，总有一个人。
妈妈在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同情她去斥责这个丈夫。可等她离开后，众人眼中的受害者一下就会转变位置，从叹她命苦纷纷改为狠心的女人，抛夫弃女。连一向心疼她的奶奶也对此沉默不语，以前夏锦财的施暴对象只有母亲，离开久了就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夏小雨天生对抗路子，不是对着砸东西就是跑，一点也没有妈妈泣泪挨打的模样。
即使这次打趴了，下次依旧。
对妈妈也从追问也变成了不再提起，她早就没在去思考妈妈还会不会来接她这个问题了，只是拧着一股劲想给自己铺出一条路。
“下班了。”懒懒的男声响起。
夏小雨回过神看了眼时间，4点58
立即眼带敬意的看向周旭，神仙老板，她在辞职前一定要好好把他供着。
收拾好东西露出发自内心的甜笑，“那我先走了，老板后天见。”
“嗯。”周旭枕在耳边的手挠挠头应声道。
夏小雨走出店门迫不及待点燃一根烟，憋了一天，总算可以过把瘾了，老板面前溜出门摸鱼还是不太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