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间角落里的钟疏彤双眼发黑,对外界的感知早已切断了大半。
眩晕和缺氧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心脏的跳动也变得像重锤一样,巨大的声音冲击着耳膜,令她整个头都在隐隐作痛。
连对时间的感知,也一并丧失。
不知忍耐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伴随着硬物敲打的声音。
可迟钝的神经根本无法捕捉外界太多的动静。断断续续的信号好不容易传入大脑,却又因为酒精的麻痹无法做出有效处理。
漂浮在空中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是要被发现了。
叶煜冲到浴室门口的第一时间并没有闯进去,只是强忍不安地敲了敲门,努力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朝里问道:“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接着她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喊了一遍钟疏彤的名字。
依旧没有回应。
她不再犹豫,迅速伸手按下浴室门的把手。
幸而钟疏彤并没有锁门。
叶煜快步走进浴室,下一秒便看到了淋浴间角落里一动不动蜷缩着的身影。
心脏猛地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剧烈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急速冲到淋浴间前把玻璃门拉开。
少女的身躯纯净且无暇,此刻赤身裸体地展现在眼前,令叶煜出现了些许的恍惚,可转瞬间就便剧烈的心疼所替代。
她急忙俯身下去,焦急地确认钟疏彤的状况。
还好,人还会动。
叶煜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开了一点。
她尝试着跟钟疏彤交流,发现完全是徒劳———虽然人还能讲话,但无论她问什么,都是未读乱回的状态。
叶煜不再说话,蹲的更低了些,动作尽量轻柔地让钟疏彤的手臂挂在自己身上,用一只手扶住。
另一只手则拖住纤细的腰身,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走出淋浴间的途中怕钟疏彤滑落还把她使劲往怀里带了带。
不过很快叶煜就发现她多虑了。
钟疏彤在一片混沌中意识到有人把自己架了起来,下一秒便如落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本能地抱紧了身前之人。
是以,刚走出两步,她整个人就牢牢地挂在了叶煜身上。
叶煜被有些发烫的身躯紧紧缠绕着,温热的气息喷吐在颈间,光滑的手臂环着裸露的脖颈,肌肤相贴之处传来细腻的触感。
再往下,少女胸前两团绵密的柔软也在不遗余力地向她宣告自己的存在。
短短几步间,叶煜连呼吸都纷乱了不少。
她走到床前站定,想赶紧把人放下。
可当她拉了拉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时,没拉动。
又使劲拉了拉,还是没拉动…
叶煜:“……”
最后她不得不带着人一起坐下,然后俯下身让她躺下去。
叶煜一只手撑在床上,半弓着身体,看着身下近在咫尺的钟疏彤。
小孩的皮肤白皙细腻,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绯红。
鼻梁挺翘而小巧,眉眼线条出挑,平日里有表情的时候总是散发着灵动和朝气;可此刻双眼微阖,微微张开的嘴因痛苦而喘息着,又透出一股魅人的气息。
叶煜喉头滑动,不由地咽了下口水。
耳边忽然间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得像是擂鼓。
她迅速闭上双眼。
等钟疏彤感受到身下踏实的依托不再执着于跟前的浮木时,叶煜才终于得以解脱。
脱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返回浴室找来钟疏彤的睡衣。
一个月前她还在小孩看她换衣服的时候逗人家,谁能想到现在她自己居然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光是不经意地扫一眼小孩的身体,她都觉得心率有些不稳。
直到给人穿好衣服后,叶煜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拿过手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人送醒酒的东西上来。
…
钟疏彤从狭小的淋浴间出来后,大脑缺氧的状况便逐渐有所缓解。
虽然头还是很晕,意识也依然不太清晰,但好歹是勉强找回了部分思维,也能分辨一些周围的动静了。
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后靠着的两个枕头让她觉得柔软舒适,比刚才冰凉的大理石地板舒服多了。
床边坐着个人,手里正搅着什么东西。
一杯温热的东西凑到了自己嘴边。
她听话地张开嘴尝了一口,有蜂蜜的味道,甜甜的。
接着她一边喝水一边抬头努力地看了眼抬着水杯的人。
迟钝的大脑反应了两秒。
啊,是自己喜欢的人哎!
她突然很开心。
不过过了几秒,她又迟钝地想起来自己好像应该道歉。
虽然做错了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了,但还是遵从内心张口,嗫喏地说了声对不起。
跟前的人听到声音后明显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为她理开凌乱的碎发,随后又在脸颊上停顿了片刻。
柔和的声音响起:“感觉好些了吗?”
咦,是中文,Yenny什么时候开始和她说中文了?
她想不起来,但不影响她乖巧地点点头。
虽然酒精依旧限制着大脑的发挥,但她确实已经比刚才感觉好多了,至少浑身上下没那么难受了。
也幸好,浴室里的暖风机和取暖器一直在工作,才没有让她着凉。
接着,她看到那张令她心动的脸上,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叶煜见她有所好转,稍微放下心,起身准备去浸块毛巾给钟疏彤擦一擦有些汗湿的脸庞。
可身体才刚刚离开床沿,就被床上的人拉住了一只手。
钟疏彤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慢半拍地憋出了句“能不能别走”。
叶煜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抓住伸过来的手,放回床上,随即温和地解释道:“我马上就回来。”
“哦。”
…
叶煜拿着毛巾在卫生间里冷静了片刻后,才重新走回床边坐下。
钟疏彤见人真的回来了,露出一个超级开心的笑容。
除了眼神明显不太聚焦外,俨然又变回了之前那只快乐小狗。
叶煜挑眉:“这么高兴?”
此时距离钟疏彤喝下最后一口酒统共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体内分泌的多巴胺还没有消退殆尽。
况且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身体也没有刚才难受了,烦恼的事情一时半会也都想不起来,她自然很高兴。
而除此之外,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她连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不止几倍。
钟疏彤朝坐在床边的人抬起胳膊,手心朝内,手指微微勾了勾:“过来”。
叶煜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侧身靠了过去。
“再近一点。”
叶煜只能一只手撑在床头,另一只撩住耳侧垂落的长发,微微俯下身去,眼里满是疑惑。
下一秒,身前原本安分的双手骤然发力,瞬间环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拉。
叶煜猝不及防地被施加了力道,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两颗心的距离猛然拉近。
待回过神来,她已经几乎贴在了钟疏彤身上。
叶煜双肘勉强地撑在床头,长发失去束缚披散而下,笼络出一方静谧的空间。
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绯红的脸颊近在眼前,带着迷离的醉意,纤长睫毛下那双好看的眼睛正专注地瞧着她,眼波潋滟得让人心神俱乱。
…
钟疏彤其实看不太清,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大脑也无法及时处理视觉传来的信息。
于是看了几秒后,她就把叶煜的头扒拉到一边,让她侧脸对着自己,然后凑上去亲了一口,最后心满意足地松开双手。
酒精绝不会磨灭一个人的所有理性,但会将欲望无限的放大。
眼前的人便是她一个月来心底最最热烈的渴望。
只不过怂如钟疏彤,即使酒醉到如此境地,也只敢蜻蜓点水般亲一下叶煜的脸颊。
…
突如其来的轻吻轰然间打乱了叶煜的所有思绪。
幽暗的瞳孔微缩了一瞬,又顷刻间舒展开来,迸发出汹涌的情绪。
心潮起伏,深眸里映出的情感变得错综复杂,有紧张,有挣扎,有犹豫,有释然。
却唯独没有震惊。
聪明如她,怎么可能完全感觉不到钟疏彤的心思。
年轻人的爱慕其实根本藏不住,这一个月以来,小孩都在千方百计地接近她。
可模糊地知道是一回事,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又是另一回事。
在今天之前,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这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年轻学生对导师权威性的正常向往。
今天之后,这个理由将不再成立。
而对于她自己。
即便刚才其实已经发现自己对钟疏彤的情感不同寻常,她都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只因自她有记忆以来,家庭和爱情带来的最根深蒂固的印象便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只会给生活造成最糟糕的影响。
她厌恶负面的东西。
所以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她这辈子到现在都从未想过自己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可能性。
那座用她人生所筑起的高楼中原本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的存在,也就更没有一个性别或者年龄的要求。
可偏偏就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异样情感的种子早已从一处碎裂的墙角飘然而入,悄无声息地落在钢筋混凝土的房间里,生根发芽。
叶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钟疏彤产生这样地情感,也许是因为一个月前那句话无意的触碰,也许是因为一个月以来她在她身上看到的天赋和追求一个成果的决心。
叶煜向来喜欢这类人。
不过从来都是停留在欣赏,绝没有一次逾越。
只是这一次不知怎的发生了意外,当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小小的种子,已然长成了初具冠形的树苗,牢牢扎根在了她的领土。
叶煜望着身下近在咫尺的脸庞,竟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吻住了那双因为喘息时微微开合而显得格外诱人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