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两眼一睁感觉天都塌了。
生命值买一赠一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他虽然无数次构想如果重来一次怎样怎样,但并不代表他真的想重来一次。
这一路走过来他得到了很多,失去的更多,他已经不能像第一次做范闲时那样伪装成一个婴儿了。二十几岁的心灵尚且能再次成长,可如今他两世为人,算算已近百岁了,再做孩童,反而心底厌烦疲惫。
年轻的躯壳带不动苍老的灵魂。
在儋州成长的岁月中,这种疲惫感愈发沉重,见着曾经故去的人,说着曾经说过的话重蹈覆辙徒劳无功,却又不敢改变——他怕,怕随便的改变引发蝴蝶效应,怕已知的事物失去掌控。
这种恐惧与疲惫的牵扯终于在十二岁这年达到顶峰。
毫无预兆的,红甲骑士出现在儋州的街头。
不是,不是不是,怎么不一样了呢?
我战战兢兢活了十二年,说的话都尽量与上一次一模一样了,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还没跟若若通书信呢?我的红楼第一章刚写了草稿怎么办?五竹叔不得再练我几年吗?那那那滕子京呢?我咋认识他啊?算了不认识他比较安全。
这一次奶奶没有让他自己选,而是沉默的将他送上了马车。
未知的前路就这样铺开了。
范闲呐范闲,你以为重活一世就能开上帝视角了吗,想得美了吧?
上一世他是去迎娶郡主接管内库的,如今他还是个小崽子,那个便宜爹总不能把人接去定娃娃亲吧?
完全猜不到会发生什么。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他躺在柔软的车轿内打起盹儿来。
老实说,他是有点期待的,他想看看,此时的京都是如何布局的。
如果没有大差错的话,同辈的故人们也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婉儿此时还是个小丫头呢,李承儒多半已经去了边境见不到,言冰云估计正在家听他老子训,承平?那小子不知出生了没,还有......
他忽然心里空了一拍,还有谁呢?
那位早亡故人的面貌在漫长的回忆中已经蹉跎不清了,无数个回忆碎片中,唯有相见与长决的两个瞬间被无限的放大
这次相见应当比上一世早了四年,而若一切不变,距离他的死亡也不足七年了。
李承泽。
这三个字在他心头滑来荡去。
你的十六岁是怎样一番气象?
是没长开的眉眼,尚且青涩的嗓音,由门客们簇拥着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的单薄脊梁。
也是称王建府,参政议政,盘踞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吐信子的毒蛇。
让我开开眼吧,范闲想。
庆历元年的京都,英雄尚小,美人年幼。
红甲簇拥着车架一路入城,没有去庆庙,而是直接到了范府。
范府门前,柳姨娘携着范思辙与范若若早早侯着,远远望见车架,便有人进府请范建。
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次进京的范闲是司南伯的长子,替司南伯在儋州尽孝于祖母膝下,如今年岁渐长,祖母不忍耽误他的前途,经庆帝传召,特地送他回京,做皇子伴读。
这个身份新鲜,范闲心情轻松,脸上也挂笑。
“姨娘久等了,让闲儿好想”他自顾自的给柳姨娘见礼,又伸手去捏弟弟的脸“思辙也是一如既往的圆润呐”
一通自来熟,把这母子两弄蒙了也不管,又直愣愣的上去和范建抱了个满怀“老爹啊,我想死你们了”
范府上下骇然,这大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范建也是笑眯眯的,“范闲啊,一路劳顿辛苦了,进府说”
假的那么真,这感觉真舒坦。
范闲仰天大笑,提心吊胆了一路,如今见到旧时家人没变,心里悬的大石头落了地,脚步也轻快起来。
迎风家宴后,范建将他单独叫入书房详谈。
“一路见过什么人吗”
“不曾见过”不像上次被半路拉去庆庙
“知道此次进京为什么吗”
“来当伴读”范闲眼观鼻鼻观口,他这老爹还是喜欢拿腔拿调
“范闲”范建长叹一口气“你祖母说你早慧,那我就把话说明了,你这一进宫,就算是把整个范家担在肩上了”
“儿子不敢”范闲给出得体的答复
“不是你敢不敢,是你不得不,你入宫做伴读是恩典,但被谁选中由不得你做主,无论哪位贵人选中你,你与整个范家都即刻化为贵人一党......”
“敢问是哪两位贵人”范闲截停了老爹的滔滔不绝,这套他太懂了,他更想知道他会见到谁。
“自然是太子与二殿下”范建被打断微微皱眉
“这二位啊,爹你放心吧,拿捏他俩易如反掌”范闲打着哈哈
“放肆”范建跟他拍桌子“那是皇子,你这样是要全家跟你掉脑袋吗”
眼见老头要生气,范闲赶忙正色道“爹您放心,我在外面一定极恭敬的,您不如讲讲您的打算?”
父子二人夜话不提。
范闲这一大张旗鼓的入京,京中许多勋贵子弟纷纷递上拜帖。
“一群十几岁的小孩,也学着大人四处结交”这话从十二岁的范闲口中说出有些滑稽,但他是真心不喜这类行迹。
一叠眼生拜帖之中,一份熟悉的落款映入眼帘,“靖王世子”范闲捏在手里“弘成啊妹夫,我现在没心思见你,晚些我在上门”说罢未曾翻看放置一边了。
因为门外有人传话,说二殿下请范公子过府一叙。
范闲激动的在原地团团转。
来了来了来了。
阔别数十年的重逢近在咫尺,范闲却近乡情怯起来。
如今红楼尚未出版,也没有诗会让他再作登高,普通一见他是否能入了这位挑剔二殿下的眼呢?
范闲的马车前脚出了府门,后脚庆帝就收到了消息。
“范闲去见老二了?”
“是”
“够殷勤”庆帝看向传话的人
“你说,他能见到想见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