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用一种震惊且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深觉自己实在是太废物了,连少爷的一半努力都没有,每天都要死要活的,全凭金钱才能让自己支撑。
可是少爷,貌似从来不缺钱,这就是真正的自律啊。
燕儿膜拜了,许多好感萌芽就是先从崇拜开始的。
徐允洄只觉得燕儿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眼睛发亮,瞳孔带光,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
好吧,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就当她高兴好了。
“那少爷,我去厨房提热水了哦。”
徐允洄迟疑的点头,他还想继续说说话呢,可是,夜已经深了,还是放她去吧。
燕儿雀跃的跑出去,跟朱砂一起拎着木桶打热水去了。
徐允洄没有事干,身旁也无人,觉得有些寂寥。
就出门走了走,但也没走太远,不敢出院子。
内院之中都有女眷,他夜半出游,若是惊吓冒犯了哪位姐姐妹妹亦或是太太姨娘,都会无端给自己招祸。
这时候他便觉得燕儿这等丫鬟也有些好处,至少来来往往不必可以避让着谁。
他站在门口,晦暗不明的目光透过夜色,越过竹林,似乎要看到那隐约院墙的那边去。
他看着的是止风院的西厢,那里住着二老爷的姨娘们。
徐允洄的情绪低落下来,他想到,其实就是这么短短一截路罢了,甚至他每天都要去止风院给二太太请安。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郑姨娘站在路边亦或是门口,悄悄的看过他。
就算是幼时,她也并不常来,甚至没有让丫鬟来看。
从父亲说,她下九流的身份不能教养孩子开始,她仿佛就当没有这个孩子了。
真是可笑啊,父亲既然嫌弃姨娘的出身,又为何要冒着不韪硬要纳她为妾呢。既然觉得她不配为人母亲,又为何时时流连在她的房中,期盼着能再有一个儿子呢。
他沉思良久,直到燕儿和朱砂的说话声传来,他才若无其事的回到房中,回到内室,就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燕儿兑完水,摸了一下冷热,而后就打算离开了。
徐允洄瞳孔颤了颤,轻张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
朱砂为他擦脸、洗脚,动作轻柔,面貌柔和,同往常没有一点不一样。
他没有不满意朱砂,他只是刚刚那一瞬间,想把燕儿留下来。
但何人何时当值早有定例,岂能因一时的好恶随意更改呢。
更何况,静竹院里,他也并不是真正的主子。
真这样做了,燕儿更留不到他身边。
飞出去的燕儿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只有下值的快乐。
虽然回去还要学习,但是她甘之如饴,学习跟上值怎么能一样嘛。
学习是为了她以后更好,如果能学会识字,她以后保底是个二等丫鬟。
只要时间混的久,大丫鬟也不是不可以。
这可是从二百文到五百文的差距啊。
而上值,就是伺-候少爷啊,少爷长得再好看,不给钱她也不会去干的,虽然少爷的确算个很好脾气的主子了。
燕儿美滋滋的回到角房,借着窗外的些许月光,用火引子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了,昏黄的灯光亮起,但只能照亮桌上一圈,两边的床铺上只有淡淡余晖。
碧玺跟银杏正躺着,之前有些说话声,应该是她们靠在一起说话。
不过燕儿一进来,她们的说话声就停了,而后亮起光来,碧玺和银杏两人的表情有些僵硬。
“燕…燕儿回来了啊。”
“嗯嗯,是我。”
“哈哈……”银杏笑的有些尴尬,燕儿侧头看她,以为她想说什么。
银杏干巴巴的说了句辛苦你了。
燕儿觉得好生奇怪,从前银杏姐姐可没有这样过。
“银杏姐姐,有事吗?”她直接问了。
“额,没事没事,忙你的吧。”银杏和碧玺对视一眼,两人沉默。
燕儿看她们确实没有话说了,就去摸出了她的小碗和树枝。
银杏跟碧玺就这么躺着又觉得无聊,于是换了话题继续聊天,燕儿隐约能听到是在说今天的饭食。
不过燕儿正专注的一笔一划的慢慢写着,也没多分心思。
她没有追求美观,只努力按照记忆中的字形去模仿,她想要先让人看的懂是什么,而后如果以后有机会,再把字写好看一点。
学了两刻钟,燕儿一个哈欠接着一个,眼角湿润。
银杏听着想笑,于是关心道:“燕儿,太困了就休息吧。这油灯也要省着用呢。”
燕儿回了好,然后去水缸里打了一盆凉水,用帕子洗过脸之后又冲洗了脚。
而后才回到房间,吹灭了油灯,摸索着脱下外衣,躺进被窝。
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燕儿躺在床上才感觉自己的手脚是凉的,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便又在脑海里回忆学过的东西,从第一天开始想起,一直想到今天学的。
从“人之初,性本善”一直想到了“养不教,父之过”。
但并不是每个字她都能清晰的想起这个字的笔画,比如窦字,她好好的学了三天,但是这会突然想了一下,竟然又有点不敢确定了。
燕儿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娘教什么她学什么,都很顺利。
可是已经学了半个月字,她越学越觉得读书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六少爷练字时,其实燕儿会聚精会神的看,看笔的走向,看字的结构。
虽然有很多字她不认识,但是她能看出,六少爷的字写的非常漂亮。
这让她对少爷特别的佩服,更别说少爷还要下棋、画画、弹琴、骑马、射箭。
虽然骑马射箭的场地都是在外院,她不知道少爷的表现如何。
但她是见过马的,她知道马有多高,有多大,看起来多吓人。
想着六少爷只比她高半个头的身子要爬上马背,她都害怕会跌下来。
不过银杏说,给小主子的都是小马,比大马小很多的,也很温顺。
她慢慢睡过去了。
不知道碧玺和银杏在她睡后又窃窃私语起来。
“你刚说的是真的?”是碧玺压低的声音。
“燕儿?燕儿?”银杏轻轻喊了两声,见没有反应,才回道:“明天再说。”
碧玺嗯了一声,但实在好奇,闭着眼睛满脑袋都在想刚刚银杏说的话。
她说以后要对燕儿好点,她以后可是一定会给六少爷的。
她心烦意乱的实在睡不着,悄悄戳了戳银杏。
“我还是睡不着。”
银杏快要睡着了,结果被喊醒,不耐烦道:“我要睡了。”
“你再说清楚一点,哪听来的,可靠吗?”
银杏的性子直接些,也不怎么藏事儿,她就不理解碧玺非要这会问。
明明燕儿就睡在一起,被听见了怎么办。
“跟你说了,明天说。”
“说吧~说吧。”碧玺缠人起来:“不搞清楚我今天都睡不着觉了。”
银杏睁开眼睛去看燕儿那边,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莫名的紧张。
毕竟是说燕儿的私事,哪有当着正主讲的。
“燕儿在睡觉呢,吵醒了怎么办。”
碧玺又看了燕儿那边一眼,压低声音:“燕儿睡觉沉,轻易不醒的。这会肯定睡着了。”
银杏又困又烦,实在是闹不过她,只能妥协了。
“是听二太太院里的芳草说的,这可是从正院得的消息,能有假?”
“怎么说的,你再讲讲。”
“就是今天我去提饭,遇到芳草了,她拉着我到一旁僻静处,向我打听燕儿来着。”
银杏开了话匣子,越说越畅快:“你知道的,芳草虽然也是二等丫鬟,但平日可不把我们这些院里的二等放在眼里,那会我就觉得奇怪。”
“于是我就问她是不是认识燕儿。她便跟我说了这个消息。”
碧玺追问:“那芳草是怎么知道的。”
银杏翻了个白眼,只是无人能看到。
“当然是偷听主子们谈话了,我们这些丫鬟哪有旁的本事。”
碧玺不解,像是问银杏又像是问自己,喃喃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凭什么就定了她呢。她还这么小呢……”
银杏也附和:“对,也不知道二太太看中了她什么。她进府可是走的二太太的路子,我听旁人说,那天燕儿是突然就插队进来的。黄妈妈领着她,三言两语的,二太太就让领到我们院里来了。”
“啊,还有这等事?”碧玺越发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可哪里有未娶妻便纳妾的呢。了不起是让她做晓事的通房罢了。可少爷比她大两岁啊,少爷十三四岁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一二岁啊。”
银杏倒是没有想的这么长远,不过听碧玺这么说来也是有理。
从古自今,这种桃色八卦是最能勾起人兴趣的了。
“我倒是可以再去打听打听,总觉得这事儿有古怪。燕儿我跟她可熟,从来没听她讲有什么背景呀,平日里做事也不见偷奸耍滑的。”
银杏感叹,真是奇了怪了。
碧玺却已信了八分,无风不起浪,这等消息能传出来,必定是有主子的授意。
她也不笨,哪里有家生丫鬟管不住嘴巴到处去传这等事情的。
传了,就是说明有主子想让人知道。
既然主子让传,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碧玺不免很有些失落,她倒真的是看上了六少爷,虽然是庶子但是嫡支的庶子,前程怎么也比旁的好。
哎,看来得想想别的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