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知道徐允洄不高兴,但她今天借着生气,就是要插一脚。
不能让少爷就逮着一个人欺负,怎么总给彩金姐姐吃剩饭,这太侮辱人了。
“不许。”徐允洄看着燕儿,眼神凌厉。
彩金也连忙劝燕儿:“燕儿,不要胡闹。”
燕儿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主打一个不听话但也没有擅动。
徐允洄刚开始还有些恼怒,然后越想越气,竟然直接笑了一声:“好好好,你要吃就吃吧,我看你能吃几顿。”
彩金担忧的看着燕儿,她虽然感谢燕儿为她说话,但更害怕惹怒少爷。燕儿不知道,主子们生气惩罚下人可以有多少手段。
燕儿不想邀功,换上调皮的语气,道:“我见少爷每天吃的饭菜都很好吃,彩金姐姐不会嫌弃我嘴馋吧。”
彩金自然不会相信是她嘴馋,但终究是为了她,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摇摇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徐允洄独自先回了书房,今日是让写策论破题,虽然以他们的水平写不出什么来,但什么事情也是先易后难的。
若不是为了科举取士,哪家会花大价钱请两位举人为孩童们开蒙呢。
他提笔,思考了一下,师傅在课上讲的破题方法,但每每想沉心静气思考,就觉得心烦意燥。
举起的毛笔,笔尖慢慢凝结出墨汁,最后在宣纸上滴答的滑落一滴,瞬间就浸染成一团墨色。
他气急,也不过重重将毛笔扔回笔搁。
而后在书房踱步,几乎有种冲动,要冲出去把燕儿逮过来,问她到底要干嘛。
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养气功夫不到位。五哥被猫抓了还能笑眯眯的去摸猫,我充其量不过是被挠了一爪子,这不算什么。
她又不是很聪明,偶尔发脾气不知道轻重是很正常的。但是她什么时候跟彩金的关系那么好了,是彩金故意接近?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情绪也慢慢消散了。
燕儿脑子也没有那么笨,如果六少爷确实是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惩罚奴仆的那种,燕儿肯定是不会跟他对着干的。
她甚至不敢在刘妈妈面前这样,因为刘妈妈给她的感觉是,真的会因为她的顶撞,仇恨于心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主子面前上眼药,把她打发走了。
之所以她会在六少爷面前这样,也是因为她本能的觉得,其实六少爷是挺好的。
但这也更难解释,为什么六少爷独独对彩金姐姐这么苛刻了。
熬药这事,本来就是老太太二太太她们吩咐的,彩金何其无辜呢。
况且真觉得不爽,直接罚她就是了,她不信他能每天罚彩金。
燕儿真是心疼彩金,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彩金是多么体面的大丫鬟呀,可是现在觉得院里最难过的就是她。
她想还是得问问少爷,到底是为什么,有没有可能对彩金姐姐友善一些呢。
燕儿正面刚是刚过了,但是也不可能一直硬着头皮在少爷的死亡扫射下生活嘛。
该低头时就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
低眉顺眼的自行进了书房,一见徐允洄正站在窗边思考什么。
她慢慢走近,带着讨好:“少爷,要喝茶吗?”
徐允洄头也不回,衣角都不动,直接无视了。
燕儿换了个方向,东一句少爷西一句少爷,喋喋不休,直接给徐允洄叫烦了。
“干嘛。”他还是回头了,俊白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
“少爷你听见了啊,干嘛不理我。”
徐允洄冷笑:“你不是很有主意嘛,问我-干嘛。”
哎呦,气的不轻。
“少爷就是少爷,燕儿哪里敢做少爷的主呢。”燕儿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试图靠卖萌取胜。
徐允洄对她真是没招,一时想给她赶出去算了,都不听主子话,要来干嘛。一时又想,她才几岁,不过是觉得见谁都好,没有坏心。
“你自己说,你刚刚是干了什么。”徐允洄深吸两口气,算了,衙门审犯人也要传唤问一下。
“燕儿只是觉得彩金姐姐可怜,少爷为什么总让她吃剩饭呀。总吃剩饭对人可不好。”既然直接问了,燕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觉得你跟她很熟吗?你知道吗,她若是有坏心,能把你卖八回。”
燕儿觉得不至于吧,表情就很不以为然。
她见少爷脸都要急红了,用哄隔壁的小-弟-弟一样的语气哄少爷。
“好啦好啦,彩金姐姐有什么不好的,你罚她就行了嘛。那药,少爷还不是没喝,何必这么折腾她。”
徐允洄不想说话,他不喝那是他的事,跟她一定要送不是一件事,况且又不只是因为这个。
静竹院的丫鬟不听他的吩咐,这与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有什么区别。
好了,现在不是一个骑他头上了,是两个。
他没好气的瞪了燕儿一眼,又不能跟这丫头直说。
“反正你不要插手,你再敢当众顶撞我,我就扣你月例。”
燕儿马上苦瓜脸,不要啊,连忙扯着徐允洄的袖子耍赖。
“少爷你不可以这样,你不是最讨厌被逼着做事了嘛,我也不喜欢啊。”
弯弯绕绕的,还是绕回了之前的话题,徐允洄算是明白这丫头今天是在干嘛了。
不就是没认同她,她心里不顺嘛,这什么丫鬟,少爷还没生气,她气个没完了。
“快走快走,不想看到你。”徐允洄对她摆手,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算了。
燕儿可是个牛皮糖,轻易甩不掉的。
“可是少爷,今天该我当值呀。”
“回去睡觉,别来了。”
“不行,我要伺-候少爷。”
徐允洄心想,说的是真好听,结果就会顶嘴。
但在燕儿死皮赖脸的攻势下,他也没有明显拒绝。
算了写作业去,跟这丫头斗什么气,真是不知好赖。
燕儿瘪嘴,没想到少爷对彩金姐姐这么不依不饶的,看起来不止是喝药这一茬。
她笑笑,忽略掉徐允洄的臭脸和冷待,围着他嘘寒问暖的。
没一会,六少爷就被哄开心了,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这下心也静了,作业也能写了,下笔不抖了,世界重新美好起来了。
燕儿一直笑嘻嘻的看着徐允洄做事,闲的时候就去剪下烛线,换杯茶水。
燕儿还是蛮喜欢这种氛围的,也不累,就是看着少爷做事。
有种监督少爷做作业的快乐,虽然并不是,但是谁也不能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呀。自己心里爽爽,也是美滋滋的。
有时候她觉得少爷活的也挺累的,虽然锦衣玉食的,但是一天天的睁眼就要上学,闭眼是做完作业后的。
太累了,不知道徐府都这么有钱有势了,为什么给少爷他们这么大压力呢。
少爷的一件绸缎衣服,够燕儿和周氏活半年了。
这么多钱,就算什么也不干,也够活几辈子了。
只是少爷是庶子呀,分不到什么家产吧,或许是这样才格外努力吧。
徐允洄丝毫不知道小丫头背地里在蛐蛐他。
他一天确实挺忙的,忙到没有太多时间去生气。
就算燕儿不来哄他,他最多再一刻钟就该逼着自己去书桌上了。
“少爷,你这么一天累不累啊。”
徐允洄专心写作业中,没有应答。
燕儿都习惯了徐允洄时不时的不理人了。
好吧,看来是还在沉迷学习,无心关注他人。
徐允洄有没有听到呢,当然听到了。
但正如燕儿所想的那样,他做事喜欢一鼓作气,不会三心二意的,所以那句话虽然是听到了,但是过耳不过心,根本就没有引起思考。
燕儿托腮,找了个地方坐。在徐府她好多时候都是站着,刚开始双腿简直站不住。
第二天酸痛的不行,跟灌了铅似的,走路都走不动。
现在她倒是练出来了,但是也学会偷懒了。
幸好刘妈妈平日里,只是上午下午晚上过来晃一圈,并不会停留多久,不然燕儿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休息。
不过刘妈妈确实也太不上心了,总感觉不是很关心少爷呢。
听说少爷从小是喝刘妈妈的奶长大的,应该跟少爷的关系十分亲密才对。
可仔细看刘妈妈对少爷只是面上,少爷对刘妈妈也是淡淡的。
比二太太还不如,虽然这么比不太妥当,但是一个是嫡母一个是乳母,怎么看都应该是乳母更像自己人呀。
还有更奇怪的是,六少爷的姨娘,半个月了,居然从来没有来见过少爷,少爷也不去见姨娘。
这么想想,少爷真是有些可怜,感觉最关心少爷的竟然是天天让彩金送药的老太太。
奇也怪哉。
燕儿胡思乱想中,时间一点一滴的就过去了。
还在发神,徐允洄已经走到眼前。
“在想什么?”
燕儿抬头,啊了一声,而后语气嗔怪的抱怨:“吓死我了,少爷你走路没声音的。”
“明明是你自己偷懒走神,我还没说你呢。”
“把我吓得心咚咚跳。”燕儿顺着胸口,给自己压惊。
徐允洄见她确实吓到了,也不再继续说她。
“好了好了,下次我不走这么近了。”而后他若有所思道:“对了,你之前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
燕儿想了一下,然后哦,就又问了一遍。
“我说,少爷一天天的这样累不累。”
徐允洄疑惑:“有什么累的?”
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累不累这个问题。
好像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的兄弟们有没有人被问过他不清楚。
但徐府历代子孙,不管后来是能干的无能的,幼时都是这么一套,只有等及冠之年还表现平平,才会被家族所放弃,不必再守这严苛的规矩。
可是,被家族所否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少人直接就自甘堕-落、寻花问柳去了,此生再无希望。
他不过是,心里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