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不自己下山?”涂惟灵还是得事先将条件讲清楚。
“没什么,也就……”常吉心虚地掏了掏耳朵,“害,都是些俗物,再说再说。”
涂惟灵冷哼一声:“可别是那种需要徒弟以命相博的俗物。”
“怎么可能!”常吉连忙否认,“让徒儿舍命相搏,是你师父我能干出的事?”
那可不见的。
涂惟灵撇了撇嘴,收拾好跟他出门学艺。
紫灰的天刚作白。
不牢靠的常吉,日常撸胡须:“前几日教你的逃生之术回去可有练?”
涂惟灵:“练了。”
“没用。”
她就算逃跑,那些人也会同疯狗般撵上来,最好的便是剔除腐肉,打断狗腿。
只见她双眉一扬,飞身跃起,层层叠叠的峰峦,变作一抹红色,自东方的柔淡曙光。
“师父,何不教我些杀人的招数!”她眼中透着慧黠。
常吉看着她手上脸上的伤,眼神晦暗不明。
草堂门下,原本只有宋逾一人,本想避世,安分守己,远离纷争,可偏偏来了个新弟子,她决计不是能忍气吞声之人。
如今草堂式微,但也不是谁人都能欺辱。
教些自保手段打发罢了。
“罢了,罢了。”常吉叹道,“修仙之人万不可嗜杀,为师教你的只是为了自保。”
涂惟灵也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盘腿坐下认真听讲。
常吉躺久了,不过一两个动作,四肢百骸都嘎吱作响。
“先发者勇,后至者狠。”
风动树移,她看得分明,那是杀意。
想不到师父这老头倒是有两把刷子,涂惟灵细细将招式记住。
常吉也没有料到,自己这半个月才入境的徒弟如此天赋异禀,武功招数无师自通,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他教的那些融会贯通了。小看她了。
涂惟灵认真操练:“师父这招若是以腰部发力是不是更好些。”
常吉眼前一亮,她不仅融会贯通还能举一反三有所精益。
常吉从袖中取出四块黑色石头,说道:“今天先练到这儿,教你为师道的看家本领。”
平素哪有这种态度。
常吉捡起一根枯枝折断,在松软的地面上随意画了一个阵,将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刹那间,天旋地转,涂惟灵和他一道儿消失了。
一阵眩晕,万物打转。
他们穿进了一片竹林,大约还在山上,只不过不是草堂那座山。
“看好了,这叫勿规石,是我们参诡独有的传送法阵。”常吉得意地挑了挑眉。
涂惟灵不解:“师父,你可知我们现在身处何处?”
常吉一愣,尴尬笑道:“这我不管,你就说传没传吧。”
涂惟灵这才知道,参诡的传送法阵和别家的都不同,没有章法,全靠运气,石头的落脚点在哪儿,他们就会被传到哪儿,这不就是听天由命?
只不过,传送时无需付出太大的代价,可做逃命使用。
她扶额苦笑,感情这得是多好的运气才能次次传到想要的地方。
涂惟灵:“师父,这勿规石有什么讲究吗?”
“啊?勿规自然是没有规定,普通石头就行。”常吉溜之大吉,“太阳落山前回来,给你留饭。”
常吉来也匆匆,去得的时候也不带上她,涂惟灵叹了口气,默默画下法阵。
随意扔出了四块石头,没动。
轻风刮过,飒飒作声。
涂惟灵在竹林中重复画了好几个阵,不停地扔石头,怕太过用力,谨慎到每个角度都和师父教的一样。
纹丝不动。
她一连画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阵,挑了那种饱满圆润的黑石头,屏气凝神,扔出去,还是不行。
好在此地无人,不然她会尴尬到想杀人泄愤。
一整片竹林能留空的地方,基本都被她画满了。尝试了各种各样扔石子的方式,有保龄球式的,打水漂式,套圈式,总之能想到的,都不行。
这死老头不会是在戏弄她吧。
涂惟灵抱着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歪七扭八画完了一个阵,气急败坏地把石头一扔,石子在沙地划出一道深痕。
狂风骤起,卷起黄沙。
天旋地转,晨昏颠倒。
涂惟灵,成功了!也不知道传到了什么地方,总之成功的喜悦远胜过面对未知的喜悦。
她整整尝试了六十七次。
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的景象绝对不是人间大陆能存在的。
四周一片苍黑,空气中漂浮着凝固的水汽,红艳的,并不血腥的血液,这地方诡异的没有人气。
远处有一截灰白蜷缩的旗。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骸骨上,吱嘎作响,粉碎清脆,鬼气森森,远处的天是无底深沟,白旗扎在那阴阳交界,枯萎了,血流干了,招着数道阴魂归去。
涂惟灵不受控制也被吸引。
在距离数十米处停下,她慌了神,居然不知不觉被这旗子蛊惑了。
如此瘆人的地方,涂惟灵倒是不怕,只是感叹阵法厉害。
噗——的一声,旗子被吹灭。
骨灰堆,血肉滩,冒出一个枯槁老太。
她拄着拐,一蹶一蹶地跟过来,鬼怯怯的歪斜着。
涂惟灵问她:“来者何人?”
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石头,下意识去看那人是否有影子。
她是人,只不过。
那人颤颤巍巍地回:“我有过很多名字,不知你问哪个?”
十分有二十分的不对劲。
涂惟灵揉搓着眼睛,猛地一眼,她居然看不清此人五官,那人脸上的骨骼和血肉都皱缩在一起,像是被人生生锤烂,面目模糊,被一张生疮的面皮包裹住,两只眼睛的位置不知去了何处,不知怎的,整张脸好似被拍进去一只苦叫的恶鬼,叫人为之惊恐不已。
涂惟灵并不觉得可怕,心底莫名有些苦涩:“那我能叫你婆婆吗?”
那老妇人,低了头,叹道:“遇见我的人,总会用他们最迫切的东西,称呼我。”
无名婆婆的脸应该是动了,可惜,涂惟灵并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表情。
“你心里有怨吧。”她支撑着拐杖,将力量卸在上面。
涂惟灵瞬间惊觉,她难道知道自己是穿越的?只不过眼下的自己看不穿此人修为,只能囫囵应对。
“嗯,不过还挺好玩的。”
涂惟灵目前玩得还挺开心的,可她还是很想回家,不想一直呆在这里。
无名婆婆点了点头。
那是央求,抑或是肯定。
涂惟灵没听完她说完下一句话,就被拐杖打晕了。
下一秒,她同溺水般从床上醒来,没错,柔软的大床。
涂惟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边的小扇贴心地递上水。
“涂大侠,你又去哪儿了?怎么浑身都湿透了。”小扇的语气很是老成。一边喂水,一边用手上毛巾擦汗。
涂惟灵也不好解释什么,有些心虚:“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你说这红红的东西是湖水?”
她虽然是小孩,也不带这样骗啊?
小扇气得嘴上能挂个葫芦。
“呵呵。”涂惟灵尴尬一笑。
现在的小孩真不好骗啊。
涂惟灵大手一挥:“你就当它是草莓糖浆吧。”
“哼——”小扇抱手抬脚便走,不想理她了。
每次都是伤痕累累的回来,还骗她是草莓糖浆,她都快满七岁了,又不是小孩。
完蛋——涂惟灵大感不妙。
这小鬼一生气嘴巴就气得鼓起来,像只胖河豚,她可得赶紧赔罪。
“师兄,救我!”
没办法,哄小孩的事得交给师兄。
宋逾闻声而至,手里还拿着削了一半的土豆。
涂惟灵:“师兄你不吃辟谷丹吗?”
宋逾表情大变,眉毛皱做一团,嫌弃道:“不好、不好吃。”
那是林芥给的甘草味辟谷丹,想来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涂惟灵转身问混混怪:“你也吃了?”
混混怪赶忙摇头:「不吃。」
看来它也不喜欢。
涂惟灵只好接过土豆,去厨房烧火做饭。
过不了一会儿,两横清泪就从她眼中滑落,想妈妈了,在家时妈妈总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只教过煎蛋和蛋炒饭。
涂惟灵第一次生火就被烟熏得眼泪直流。
那砧板被她剁得四分五裂,锅里的的土豆、肉丁、菜叶乱做一团,任谁看了都是糟践。
这瓶瓶罐罐的调料她也分不清,不管了,煮熟能吃就行。
一个时辰,那道大菜被端上了桌,三人满脸期待地坐在餐桌上。
小扇,双手握拳:“小舟哥哥,你先。”
宋逾作揖相让:“我们做大人的该让给小孩。”
小扇眼中带着泪花:“是时候该报答你的恩情了,涂大侠。”
宋逾一脸惊讶,伸手阻拦:“不要!”
小扇轻轻挡下:“让我先行一步!”
不过是伸出筷子,便已是巅峰吗?
小扇闭上双眼,英勇就义。
涂惟灵看着这两个人,脸色不大好。
“不就是吃一口我做的菜,很难吗?”涂惟灵看着仿佛挣扎于生死线中的二人,不解地吃下一筷子。
吃完后,她铁青的脸更灰了。
只留下心如死灰的那句话:“你们还是吃辟谷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