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打去年开始，全国推展农村合作医疗。三里堡地处市郊，政策命令下达快，乡镇干部又比较积极，鼓励各村建立村卫生室。

三里堡的大队长林有荣，招呼村民收拾出两间破旧的土坯房，重新刷白墙面、修缮门窗后，成立卫生室。以后村民看病，再也不用直接去胡老大夫家中找人。

胡老大夫年纪大，不用去地里上工，平时他不去采药的话，一般会在卫生室坐诊。

林大山背着堂嫂云桃呼呼小跑到卫生室，累得差点趴下，汗珠子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到脖子里，衣服早已汉湿。他把云桃放到卫生室的床上才抹了把汗，“胡爷爷，云桃嫂子头破了，你快给她看看！”

胡老大夫忙上前查看，顺嘴问：“咋回事？”

林大山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云桃嫂子应该是在山上晕倒的，前面是翠花婶子和大牛婶子架着她下来的，后来她俩遇到我，就让我嫂子先背下来了，她俩说一会儿过来，到时你问她俩。”

胡老大夫看云桃后脑勺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赶紧给她处理伤口，止血上药，“她伤到了头，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来。大山，你赶紧去林家和云家报信，跟他们说说云桃受伤的事儿，让她家人过来照看一下。”

大山爽快地答应：“嗯，我这就去。”说完把腿就跑，速度飞快。就这一会儿功夫，大山已经恢复一些体力。他之所以如此卖力，是因为兆南哥平时为人不错，知道他家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偶尔会塞给他一些吃的，他一直记兆南哥的情。

而胡老大夫为了避嫌，直接坐在卫生室的门口，一边注意云桃的动静，一边看她家人到了没。

云桃娘家人丁单薄，她姥姥以前是村里的神婆，平时帮忙看个日子叫个魂啥的，一辈子没嫁人，三十多岁捡了云桃她娘回家，后来又给招了个上门女婿叫周长明。

云桃娘被云姥姥捡到时，大概两三岁左右，她胎里带疾，身体虚弱，十五岁之前是胡老大夫家里的常客。云姥姥盼着她能平安长大，于是给她起名叫云安平。

云安平是云姥姥精心养大的，深知闺女体弱干不来农活，嫁出去也不受婆家待见，怕她嫁到婆家会受欺负，于是早早给她物色好上门女婿。

周长明是早年逃荒过来的，据说家里人都死在逃荒路上，被云姥姥带回家当上门女婿养了好几年，长得高大健壮，干活有把子力气，也能撑起门户。

别看云姥姥独居，又捡了个闺女养，可她有点能耐，也认识几个能人。五几年那会儿，市里在兴华镇附近开办红星锁厂，那会儿招工时，云姥姥把云安平和周长明送进锁厂当了工人。

云安平读过书，还上过女中，被招进厂务部；周长明只识一些字，进厂当了普通工人。

当时锁厂是新厂，没钱修建职工宿舍和家属院，因此锁厂工人都是下班回家住。后来锁厂盈利有了钱，先修建职工宿舍，离家远的职工可以申请住宿舍。最近两年才陆续修建家属院，不过因为房子难以申请，云安平和周长明还是白天上班，晚上回村里住。

林大山先路过云家，看到铁将军把门，知道家里没人，云婶两口子应该是上班去了，只能往堂伯家跑。

林大山跑得气喘吁吁，到了林家，喘口气才说话：“二大娘，云桃嫂子不知在山上被谁砸破了脑袋，我给送胡老大夫那里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完了他怕二大娘不去，又说：“是胡老大夫让你赶紧过去的。”

说完站在院里等着，看二大娘到底去不去。如果她不去，林大山打算回去跟胡老大夫说声。他甚至考虑：要是二大娘不管，他是不是得去镇上的砖厂跟兆南哥说声？

别看因为老二媳妇平时不下地赚工分，遭到吴大妮这当婆婆的厌恶。可要是老二媳妇被外人欺负，吴大妮也会骂外人给老二媳妇出气，毕竟是一家人，对外要统一战线。对内？呵呵，还是互相看不顺眼。

吴大妮当然会去，她得去看看咋回事，找到行凶的恶人，看她不骂死那人。

去之前，她得把家里的孩子安排好。

林家一大家子至今没分家，因为两老一直不同意分家。

农村人结婚都早，林有福和吴大妮十七、八岁结婚，早早生了老大，林兆东今年还没过三十，林有福和吴大妮也就四十八、九的年纪。只不过农村人整天干农活，又拉拔那么多孩子，比较显老。

老大林兆东娶妻张带弟，有三个孩子，最大林玉国的才八岁，正是狗嫌猫厌的年纪，想让他带下面的弟弟妹妹，那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他底下有两个妹妹，分别叫林玉红和林玉梅。

老二林兆南娶妻云桃，孩子是对双胞胎，分别叫林玉军和林玉兵，才五岁，听说妈受了伤，当下吵着要去找妈。

老三林兆西娶妻王淑兰，老三在外当兵，常年不在家，只有一个女孩叫林玉珍。老三媳妇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人家把娃带学校自己照看了。

老四林兆北刚结婚没孩子，媳妇是邻村比较有名的余宝珠。余宝珠在娘家时就被传运气好，招财旺夫。要不是余家不想余宝珠嫁太远，林兆北和余宝珠又是初中同学，两人早已好上，还真轮不到林兆北娶余宝珠。

老五林兆芳是吴大妮的宝贝老闺女，今年十六，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现在家里蹲。她一直寻摸着有机会在城里找个工作，以后再嫁个城里有工作的人。

家里其他人都有事，该上工的上工，该上班的上班。

林有福是木匠，林兆东继承了父亲的木匠手艺，经常跟父亲出去干木工活。恰好这两天两人去城里干活，晚上很晚才会到家。不过，就算在家，两人也得下地上工，不能蹲家里吃闲饭。

老二林兆西在乡镇砖厂开拖拉机运砖，也是个力气活，唯一一点好就是是工人，见月发工资，比在家上工赚得多。

老三林兆西在当兵，不必多说，这会儿肯定不在家。

老四林兆北初中毕业没找到工作，一直在家里混日子。自打今年娶了媳妇后，林有福强烈要求他去上工，不然就别在家里吃闲饭。林兆北才不得不见天去地里磨洋工。

同样在地里上工的还有老大媳妇张带弟。都是儿媳妇，只有她自己上工，心里老不得劲儿了。反正没分家，她上工经常偷懒，有时一天连五个工分都赚不到。

吴大妮想出门，只能把家里交代给闺女林兆芳。

她先嘱咐孙女：“玉红，你带玉梅在家玩，我去看看你二婶，一会儿可能就回来。你姑在家，有事喊她一声。”

嘱咐完，吴大妮又喊了一声：“兆芳，我出去一下，你看着点家里。”

只听北屋偏房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娘，我知道了。”

林兆芳躺在炕上正琢磨找工作的事儿，听到家里来人，又听说是二嫂受伤，本来想凑热闹去看看，可转念一想：四嫂说过好几次，二嫂经常偷着把好吃的给玉军和玉兵吃，偶尔才会漏点分给婆家人吃，自己惦记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