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鑫为建立师门感情，定下了每月一次聚餐的规矩。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没用商量，依旧是三个女孩买花，阿杰订购果篮。四人约好直接在老师家附近汇合。

舒晴有事晚来了一会，阿杰和两个学妹在小区旁边的公园里等着，直到快五点才看到一个蔫巴巴的小师妹姗姗来迟。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阿杰关切地问道。

“没有，”舒晴恹恹地回应了一下：“走吧。”

见她心情不佳，何晓月和薛媛把关心的话咽了下去，一行人走到老师家门前，阿杰站在最前面敲门。

开门的还是师母。今天她穿了件浅灰色的细麻无袖连衣裙，头发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一瞬间与印象中那位风姿绰约的舞蹈演员重合，阿杰有片刻失神。

“过来啦。”师母笑着打招呼。

阿杰回过神来：“师母好。”

“快进来吧。”

这时张泽鑫也从书房踱了出来，跟学生们打招呼：“路上堵不堵啊？”

“老师，我们搭地铁过来，周末人不多，有座位。”阿杰回道。

黄宜贞注意到阿杰手里的果篮，中间是一盒草莓，看起来很新鲜。想到现在是10月中旬，还不是草莓成熟的季节，开口劝道：“来就来了，不用每次都带东西的。这里就我和你们老师两个人，也吃不了许多。”

阿杰拎着果篮的手往后捎了捎，有些腼腆：“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何晓月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少吃东西，免得再像上次一样出丑。可听了师母的话顺着看过去，师兄竟然买了草莓。她家离丹东不远，从小就爱吃草莓，此刻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学生们的反应落到黄宜贞眼里，反正聚会人多，多洗一些招呼大家吃就是了，也就笑着应下。

薛媛抱着束百合送给师母，黄宜贞接过来，浅灰色的裙子和奶油白的花相得益彰，连张泽鑫看了都赏心悦目，也附和了妻子一句：“你们现在还没工作，第一次上门带点小礼物就罢了，以后不要带了，过来吃饭就行。”

老师发话，几个学生纷纷点头。

今天学生来的晚，没多久就开饭了。两个灶头来回腾挪，黄宜贞掐好时间，炖煮类的不容易放凉，时间差不多就调味出锅，又起锅爆炒，尽量做到每道菜上桌时都是最佳口味。

大家很有默契地等着女主人落座才动筷。何晓月盯着那道东北乱炖很久了，这汤汁，这色泽，一看就香！完全不是学校食堂里那炖的烂乎乎的菜色能比的。

薛媛则看中了鸡汤煮干丝，在这里能吃到家乡的味道，她觉得很亲切。

张泽鑫等的是爆炒花蛤。今天他没出门，妻子买菜回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花蛤很新鲜。这道菜讲究大火快炒，不然就老了，所以通常最后一个上桌。

阿杰看了看桌上，还有金钱粿、红团这样的家乡小吃，也觉得很窝心。

黄宜贞坐下后招呼大家吃饭：“不用等我的，菜趁热吃才有锅气。”

佳肴可口，连张泽鑫今天都没说教，大家专心享受美食，桌上一时无话。

突然一声抽噎，显得格外突出。

众人纷纷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舒晴低着头拼命压抑，可还是忍不住抽了第二声，一个泪珠顺着脸滚到了碗里。

张泽鑫和妻子对视一眼，关切问道：“舒晴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一桌人的目光都落到身上，饶是舒晴平日大大咧咧，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了，带着哭腔含混了句：“老师对不起，我先走了。”说完竟然跑了出去。

这个变故来得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阿杰先站起来：“老师，我去看看她。”

“好，快去吧。”张泽鑫有些担心，看了看剩下的两个学生：“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薛媛和何晓月互相看了看，决定对老师说实话：“舒晴刚失恋，心情不好。”

“她这几天都这样吗？还有什么异常？”张泽鑫问道。

“我们也不是一个年级，就是这两天在宿舍楼里见着她都不怎么精神，也没有以前爱说话了。”何晓月老实答道。

感情问题事小，可要是因为感情挫折想不开出了什么心理问题，或者行动过激，那就是大事了。张泽鑫看向餐桌对面的妻子，黄宜贞心领神会走过来。

张泽鑫低声对妻子说：“我一个男老师，不好太关注女学生的感情问题，你出去看看她，能开解就开解，开解不了也看着她别冲动。”

“好。”

黄宜贞出门前看到门口学生留下的鞋子，想着她们大概跑不了多远，直接去公园那边找。

果然，还没看到人影先听见哭声。舒晴也是压抑得久了，坐在公园的花坛上放声大哭。阿杰站在一旁守着他。

正值饭点，公园里人不多。偶有路过的都会看一眼，不知这个男的干了什么亏心事，把女孩欺负成这样。

阿杰对周围人的目光无可奈何，想安慰师妹几句，可不管说什么，她都只是哭得更大声。

阿杰只好闭口不言。

黄宜贞循着声音走过来的时候，哭声已经小了许多，大约是累了。

阿杰先看到她，有些意外：“师母。”

舒晴闻声抬头，还抽抽搭搭的。

黄宜贞看了眼她脚上的拖鞋，递过一个纸袋：“先把鞋子换上吧，这一片小石子很多，别扎到脚。”

舒晴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

黄宜贞轻叹了口气，在舒晴身边坐下：“失恋了？”

“嗯。”舒晴抽泣着点点头。

“还喜欢他吗？”黄宜贞问道。

阿杰见师母要和师妹谈心，自觉走远了一点。

舒晴有些犹豫，黄宜贞又接着问道：“还是不甘心？”

“好像都有一点。”舒晴小声说道。

“他为什么跟你分开呢？”

“他说，之前就是试着接触一下，但是觉得不是恋爱的感觉，就……不继续了。”舒晴有些生气，又难为情道：“可是他都亲我了……”

“那你喜欢他吗？喜欢哪里呢？”黄宜贞温声问道。

“他……长得挺好看的，还老是说些让我脸红的话……”

这是碰到海王了，黄宜贞心里了然。之前她也碰到过，只是那时她满心都是跳舞，根本没理那个人。那人转过头又去追舞团另一个女孩，过了没多久，有个剧院的工作人员突然找上门来打她的同事。

原来那个男人同时交往了很多女孩，虽然不是五官惊艳的大帅哥，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姿态又放得低，对女孩子很温柔。每个交往的女孩都以为他是真心喜欢自己，都是别的女人挖墙脚。等她们打得不可开交时，这个男人就消失了。

黄宜贞也知道这个时候舒晴正上头，这种类似戒断的失恋反应是很难受的，也不说些戳她心窝的话，只开解道：“感情的事要讲缘分的，或许他本来就不是你的正缘。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可你的眼睛如果只看得到他，有更好的也要错过了。”

“真的吗？”舒晴弱弱地问。

“当然。”黄宜贞看着她温柔说道：“何况生活里也不只感情这一件事，现在开学不久，等期末的时候你再看看？忙着复习还没时间，你都想不起他来。”

舒晴被师母逗笑，想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她从小就是父母的宝贝女儿，爱撒娇爱抱抱，此刻看师母格外亲切，抱住黄宜贞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师母~”

黄宜贞见小女孩心情骤起骤落，不由得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世界很大的，多出去看看，不用急着把自己拴在一个人身上。”

舒晴抬起头，看着师母漂亮的脸庞，明明还很年轻，可不知为什么让人感到一阵沧桑，忍不住问道：“师母，你为什么不跳舞了呀？我感觉你一定跳得很好。”

黄宜贞的表情有一瞬愣住，嘴角微微弯着还保留着刚刚的笑容，可一双眼睛却像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无数隐秘往事沉在水底，无人探知。

阿杰拎着两瓶饮料走回来时，刚好看到师母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心上就有些发紧。

黄宜贞看着眼前懵懂的女孩，似有话要讲，最后也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有很多人都跳得很好，我也只是个普通的舞蹈演员罢了。不过你答应师母，能追求梦想的时候，一定要努力去追，因为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可以一直追梦的，好吗？”

“嗯！”舒晴用力点头：“可我还是觉得，师母你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舞蹈演员。”

黄宜贞笑了笑：“谢谢。”

阿杰这时已经走过来，递出饮料：“师母，舒晴，喝点东西吧。”

黄宜贞接过来：“谢谢阿杰。”

等舒晴彻底平复好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师母和师兄往回走。

其实她隐约也明白，自己大概是碰上渣男了。不过失恋嘛，人生总得经历一遭的，就当渡劫了，她心态向来很好。

走在后面，看着黄宜贞的背影，舒晴好奇道：“师母，你以前学哪个舞种的呀？我回头看看有没有成人的，我也想学一学，把体态调好一点。我妈老说我驼背。”

黄宜贞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走着：“芭蕾。”

“啊？那算了。我小时候练过少儿芭蕾，开腿可太疼了，就去了两次课就再也不去了，白瞎2000块。不过芭蕾确实好看，嘿嘿。”

阿杰想起昨天看到橙蓝舞团的演出信息，顺着这个话题聊道：“刚开学的时候学校礼堂有一场芭蕾演出，不过那时候你们在军训，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啊？错过了……”舒晴面露惋惜。

黄宜贞有心安抚小女孩：“你喜欢看芭蕾演出吗？我送你两张票吧，周三晚上，南风剧院，你和阿杰可以一起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