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扶了下眼镜，笑容和煦，目光是看着郑茉的：“好巧啊，你们也来看电影？”
“是啊，周老师，你......一个人吗？”薛宁眼神瞟向他身后，却没看到刚刚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
周南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秒，“对啊，我来商场书店买点习题，想着刚好看部电影。”
“哦，那周老师，我们不打扰你了，就先走了哈。”薛宁拉着郑茉准备离开。
郑茉也同他道别，“周老师再见。”
周南顿了一下，挽留道：“既然都遇见了，我请你们一起吃个晚饭吧。”
吃货薛宁一听，眼睛瞬间放光。
嘴上又为难问：“那周老师你的电影票怎么办，不看怪可惜的。”
周南将手里的电影票揣进口袋，步伐已经迈开，不给两人犹豫的机会：“没关系，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一次了，也是无聊准备二刷，看不看都无所谓。”
“走吧，我记得楼上有家西班牙菜还挺好吃的。”
“好嘞。”薛宁刚想跟上，被郑茉一把扯住。
“真的要去吃吗？让老师请我们吃饭不太好吧。”她对于老师还是有所忌惮和敬畏的。
更何况让老师请她们吃饭，是件挺难为情的事。
可周老师的盛情实在难却，他在前面带路，还时不时回头问她们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两人有些扭捏地跟着他进了餐厅落座，周南摊开菜单让她们自己选了两杯果汁。
薛宁点了杯听起来就很高级的“莫扎特的回忆”。
郑茉在一堆晦涩难懂的名字中，选了个相对简单明了的“桃子气泡”。
她猜测这大概就是桃子味的碳酸饮料吧。
可当她尝第一口时就觉得不太对劲，有股辛辣直冲味蕾。
但碍于老师面前，她没敢多说什么，默默将那杯饮料喝完了。
于是这顿饭她越吃越热。
郑茉用手试图给自己扇风降温时，引起了薛宁注意。
她惊呼：“茉茉，你没事吧，怎么脸这么红啊？”
郑茉一脸茫然，“啊，我也不知道。”
周南见状拿起她的杯子一闻，脸色微变，叫来了服务生。
“你好，这款饮料里含有酒精吗？”
服务生说：“是的先生，这款‘桃子气泡’是由起泡酒调制而成，不过酒精含量很低，一般是不会醉的。”
“那她为什么醉了？”薛宁指着郑茉的脸质问他。
“啊......这。”服务生语塞。
郑茉还算清醒，她感觉到不好意思，忙挥手：“没事的，是我自己没注意。”
周南自责说：“都怪我，没有提前问清楚。”
他起身结账，对薛宁说：“你扶她出去楼下等我，我开车送你们回家。”
出了商场，天色见黑，薛宁搀着有些站不稳的郑茉在停车场门口等候周南。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打斗声，她搜寻一圈，发现声音是从停车场侧边的铁网后面传来的。
她依稀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们？
薛宁认出，那群人里有个穿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卷发男生，是刚刚电影院里遇见的陈星燃他们那伙人中的一个。
好像李什么川。
郑茉喝多了的时候也极其安静，她轻声问好友：“宁宁，你看什么呢？”
薛宁说：“陈星燃他们好像在打架。”
“谁？陈星燃？”郑茉的脑袋有片刻的短路，对这个名字有那么几秒钟的陌生和抵触。
随后她想起，“哦，他呀。”
“他在干什么？”
“打架。”
“为什么打架？”
“我怎么知道，不过看起来打得挺凶的，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薛宁听到那一声声拳脚相加的声音和痛呼，表情忍不住龇牙咧嘴。
“别报警。”郑茉忽然像是清醒许多，“报了警会不好收场。”
她对薛宁说：“我教你，你就冲他们大喊‘快跑，郝主任来了’，一准管用。”
薛宁眼神佩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招，郝仁比警察都好使。”
于是，下一秒。
——“快跑啊，郝主任来了！”
“哪个班的？快跑！抓住了罚跑加写五千字检讨！”
原本打作一团的人，停顿了一秒，接着鸟兽四散，连滚带爬地逃窜。
此时周南的车已经开了出来。
那群斗殴的人里有一人闻声透过铁网，向这边遥遥一眼便愣住。
他眼神中的狠劲还未褪尽，鼻梁和下巴上都有鲜艳的伤口。
天空变成昏暗的墨蓝色，模糊了面容，三月末的春风仍旧掺杂着凉意，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撒了薄荷粉。
清凉刺痛。
陈星燃没跑，他没被唬住，也根本不怕郝仁。
但他的心脏还是一下下收紧了。
眼睁睁看着周南绅士地打开车门，贴心用手护住郑茉头顶，随后关上车门。
白色轿车很快就淹没在繁华的街道里。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金宁小区门口，郑茉的酒也醒了不少。
薛宁要送她进家门，郑茉拒绝了。
“天太晚了，让周老师先送你回家吧，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她还是感觉很不好意思，“今天让你见笑了周老师，谢谢你送我回来。”
周南笑着宽慰她：“是我这个做老师的照顾不周，明天好好休息，备赛小组的学习这周末先不展开。”
“好。”和两人挥手告别，郑茉走进小区。
她脚下的步伐还有些许虚浮，像是踩在铺了棉花的路上。
金宁小区是个老校区，十五栋楼房，横竖都是三栋为一列，郑茉家在第三列中间那栋。
这个小区住的老人居多，作息早，所以每到傍晚七八点钟，小区里就没什么人了。
偶尔有三五个人在小区里遛狗。
郑茉大口呼吸着空气里的凉意，想要把胸腔里的最后一丝热意冲散。
她朝手里哈了一口气，又闻了闻身上的衣服。
确保不会有明显的酒精味才放下心来。
她在此之前从来没喝过酒，没想到今天那么点酒精含量就能把自己晕成这副德行。
她已经对自己的酒量有了初步的认知。
所以在心里发誓，以后坚决坚决不会再碰一滴酒。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进门，“妈，我回来了，我爸回来了吗？”
孙晓丽闻声从卧室走出来，刚一凑近，她鼻子动了动。
“什么味道？你喝酒了？”
郑茉傻眼，她妈的鼻子堪比警犬。
完了，这下又少不了一顿盘问了。
郑茉坐在沙发上，认错的态度很诚恳，“妈，我也不知道那饮料是酒精做的，你也别怪我们周老师，他也很自责的。”
“你看，我这不完好无损地到家了吗？”郑茉讨好拉着孙晓丽的手撒娇。
“别生气了，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孙晓丽把一杯蜂蜜水塞进她手里，没好气地说道：“你啊你，真是胆子大了，敢在外面喝酒。”
“幸好你们周老师给你送回家了，要是换做别人可怎么办啊，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你看你爸回来要是知道这事，脸都得气绿。”
郑茉忙说：“妈，这事保密好不好，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保持警惕心，你就别告诉我爸了好不好？”
话音落，“什么事不告诉我了？”
郑清明不知什么时候提着行李站在门口。
“爸，你开门进来怎么都没声音的。”郑茉吓得站了起来。
“因为你们没关门，你们娘俩在家怎么这么粗心大意的，万一有坏人进来怎么办？”
“哦，是我刚回来忘关了。”郑茉不好意思笑笑。
“你干什么去了刚回来？”郑清明提着行李走近，还不忘问：“你们刚刚讨论什么不告诉我？”
“快说，团结友爱的一家人之间是不能有秘密的。”
他看看郑茉，又看看孙晓丽。
孙晓丽回瞪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投向郑茉，表情仍带着心有余悸的生气，“你自己问你这胆子大的女儿吧。”
在郑清明的威逼利诱下，郑茉只好坦白从宽。
“什么？你喝酒了？！”
郑清明本就不白的脸，霎时间变得铁青。
接着就是长达十几分钟的安全科普和教育。
好在最后郑茉的认罪态度良好，郑清明宣布下不为例。
接着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兔子玩偶。
“这是我在车站等车无聊，看见有娃娃机给你抓的。”
郑茉拿着这只似曾相识的兔子，猛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
陈星燃送她的那只好像落在周老师的车里了。
车上，周南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座椅上的那只小兔子玩偶。
“那是郑茉落下的东西吗？”
薛宁低头一看，座椅上躺着一只小兔子玩偶，“哦，是的，她不小心落下了，我到时候开学带给她吧。”
周南状似无意提起：“你们去抓娃娃了，就抓到这一只？”
薛宁嘴比脑快，“不是啊，这是陈星燃给她的。”
说完，她猛地合上嘴巴，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毕竟是个男同学送的，怎么能和老师说啊！
薛宁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心里在不断祈求郑茉原谅。
于是直至她下车之前，都没敢再多说一句话，消消停停地看着窗外的街道景色。
马路边一晃而过的，是陈星燃那一群人。
他单手插兜，垂头在前面走着，身后几个男生嬉笑打闹。
薛宁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这个陈星燃是喜欢郑茉的。
但是他俩之前交集几乎为零啊。
想不通。
她还是先想想晚上的宵夜吃什么吧。
车子停在城西边的茉莉小区，旁边还有一条小吃街，与郑茉家那边相比，显得格外热闹。
薛宁下车时，打算拿起那只兔子，周南突然出声：“这个我给她带过去吧，你在班级拿出来被朱姐看到又要没收，下周一我们刚好有备赛学习。”
薛宁一想到朱潇从开学到现在没收了她三个发卡，两个书包挂坠，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没收小说漫画也就算了，怎么连毛绒玩偶都不放过。
用朱潇的话说：“与学习无关的，一律没收。”
薛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麻烦你了周老师，再见。”
送走薛宁，周南将车子开到不远处的商场，他拿着那只玩偶比对了好多家才找到同款。
只是除了原本的眼睛是蓝色，新买的这只眼睛是粉色以外，几乎一模一样。
路过一个垃圾桶，他左手伸出窗外，看也没看地将那只蓝眼睛的兔子扔了过去。
也不知丢没丢进，但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有新的可以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