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一事谢敏诏早有耳闻。消息一出他沉寂许久的心都活了,甚至想主动请去,可最终他没有。
随着北征的提出,朝堂中的争吵他没有落下。朝中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甚至储君要求亲征。
许多念头在脑中闪过,谢敏诏最后选择遵从本心。
“末将不过一孔之见,还望陛下恕罪。”
谢敏诏想起了当初西南初见太女时说的话,“幽云十六州是大昭的幽云十六州,是末将的故土,陛下要夺回来,末将愿为先锋以报陛下和幽云百姓。”
隆庆帝站起身走下台阶到谢敏诏的身边,“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拿回顺州儒州?”
即便是朝中老将也不敢打包票能够夺回顺儒两州,这话吹嘘的太过。
“末将愿意立下军令状。”
“倒是不必,朕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太女为你作保,一力支持你同去北地。”隆庆帝站在谢敏诏的身后,“无论能不能拿回顺、儒两州,朕都希望太女能活着回来。”
“你明白吗?”
“末将领命。”
“若是太女回不来了,你就以死谢罪吧。”
隆庆帝转身回到龙案后坐下,继续低头看折子。
“是。”谢敏诏低头应下,就算隆庆帝不说,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棠死在北地。
另一边赵棠疑心隆庆帝召见谢敏诏的动机,收到消息就直奔三清殿。
谢敏诏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赵棠坐在三清殿外,面前摆着桌案,案上烹茶,还有些点心。
“请殿下安。”谢敏诏抬手。
赵棠摆摆手,“谢将军不必多礼。”接着疑惑发问:“谢将军今日入宫可是有要事?”
“陛下召见,并无要事。”谢敏诏没想着骗她,却莫名觉得方才殿中的话不应当直说,回的囫囵。
见没问出来什么内情,赵棠也不坚持,点点头,像是没看出来他的遮掩含糊,点点头,“原来如此,谢将军请吧。”
赵棠并不担心谢敏诏会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毕竟有些事,除了她没有人能做得了,即便是她的父亲,如今的天子。
没有多纠结,谢敏诏一走赵棠也跟着出了宫,不过不是为了他,上回踏青因着刺客无疾而终,恰好陆真如得封世女,离京前大家一同庆祝庆祝。
赵棠的马车行至宫门口,恰好与步行的谢敏诏再次碰面,“谢将军,”赵棠掀开帘子,朝下看“公主府今日宴客,谢将军可要凑个热闹?”
明明看得出只是顺道邀请自己,可谢敏诏莫名的不想拒绝,“那就多谢殿下了。”
谢敏诏想了想,兴许是自己独自在玉京难免孤独,羲和公主算得上是半个熟人,这才没有拒绝。
赵棠展颜一笑,“申时末,本宫在公主府等着谢将军。”说完放下帘子,随着车夫的马鞭落下,马车车轮轱辘转动,留谢敏诏在原地。
谢敏诏微微躬身行礼,没有察觉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的带了笑。
“原本想着离京前同你们聚一聚,怎的还要哭了。”赵棠到了公主府一众人席地而坐,右手边的苏珏和陆真如红了眼眶,林筱雅挨着赵棠坐,她知道的早些,面上稍微好些。
“殿下此行危险的很。”苏珏喃喃道。
“不说这个,说些高兴的。”赵棠转头看向陆真如,“本宫听说你小叔那一家子闹起来了?”
陆真如捏着手帕点了点眼角,“是,陛下封我为世女之后他们一家就开始眼红了,毕竟从前谁都觉得这淮阴侯的位置是他们的,如今半路杀出来我这个世女,能不眼红吗。”
“你打算怎么办?”赵棠对这事十分上心,离京前一定要解决了,“趁着本宫尚在京中,好办事。”
陆真如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时竟笑了出来,接着才道:“殿下好好的便成了。”
“何出此言?”赵棠一懵,倒是没想到她的情绪转变的这么快。
“您是太女,我是世女,您好好的,有您在前头顶着,我这个小小世女半点也不起眼,便是那一家子想拿我作筏子也得好好想想会不会得罪了您。”
陆真如眼中带笑。
“确实。”林筱雅了然的点点头。
“可若是殿下离京了呢?”苏珏问了一句。
“殿下离京了,更不能动我了,”陆真如想了想,“自从陛下立殿下为太女后,玉京许多豪族私下里都想着要为女儿请封。”
玉京中嫡出只有女儿的人家不算多但也绝不少,世家大族中嫡庶并无区分,女子与男子一样培养,可那些长房媳妇膝下无子的眼睁睁看着继承之位旁落他人心中岂能好受。如今开了殿下和她这个先河,玉京豪族的后院里要不太平了。
“那些宗妇大多出身不低,半生都是为着继承之位谋算,若是有盼头的便罢了,有些此生只得一个女儿,半生操劳全为他人做了嫁衣,你猜她们心中是怎么想的。”
“若是有的选,谁愿意一辈子都在后宅里打转。”
苏珏对此深有体会,她母亲只得了她一个,前头招赘来的也不是良人,现如今也不想着再招赘了,只想着自己努力做生意,“玉京里各家的小姐没有差的,只可惜从前是没得选。”
“玉京中各家女子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君子六艺亦有善学者,若真的说起来她们与世间诸多男子又有什么分别,可却空有满腔的学问才艺,困守在后院蹉跎了半生。”
陆真如的脑中闪过许多官眷女子,这些人单拎出来各有所长,“若是她们能走出后宅,她们会成为空中的鹰,山中的虎,林间的豹。”
“是啊,这世间许多女子如蒲草一般坚韧,若有风起,想必也能扶摇直上九万里。”林筱雅声音中满是坚定,眼中是向往是渴望也有落寞。
“如今有的选了,你猜她们是想着把我拉下去还是乘着殿下的这股东风上去?”
“怪不得你不慌了。”熟悉之后苏珏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这些日子筱雅姐被锁在林府,殿下也在宫里见不到面,她跟这位新晋的淮阴府世女熟悉了不少。
陆真如笑着点头,脸上可见自豪骄傲“自然,有殿下在没什么可怕的。”
见证过赵棠舌战群儒又在朝堂之上驳斥群臣之后,陆真如对赵棠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四个人齐齐笑出声。
玩笑过后便是正事,所有人都清楚朝堂之上赵棠言辞慷慨,可毕竟是去战场,是真的会死人的地方,“北征之事事关重大,殿下心中可有了主意?”
“战场之上最忌讳纸上谈兵,即便本宫亲往北地也不过是”赵棠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并没有真正的实战经验,她对西南的战场不过是初识,血流千里的战场于她是纸上的
“这场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但是结束的不会太早,”赵棠今天是有任务要交代的,“北地距离玉京数千里,消息不便,若是玉京有了什么风吹草动就要靠你们了。”
即便一直保持通信,也难免有滞后的时候,若是全指着她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林筱雅三人的存在就非常有必要。
“殿下放心,”苏珏看向赵棠。她手中有一支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的商队在北地和玉京两地往来,传递消息便捷不少,“我手中的商队常年往来两地,殿下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支商队绝对可靠。”
从买下商队开始,苏珏就一直在做人员的变动,里头加了许多苏家的家生子。
赵棠点点头,“若是有什么消息,我身边的暮雪和朱颜也会回公主府。”
“我也会时常来公主府小住,若是有什么不便,”林筱雅看向陆真如,“想来淮阴侯府也会大开方便之门。”
陆真如闻言会心一笑,她的父亲没什么本事,只不过仰仗祖上余荫才继承了侯爵之位,她的母亲,今后的淮阴侯府会是她陆真如的淮阴侯府,母亲会支持她的。
“殿下。”谢敏诏一身蓝色便服,显得人精神挺拔,与穿着盔甲时完全两样。
赵棠抬头在看到谢敏诏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将军玉面也不过如此。
玉京与西南气候差异极大,几个月的时间,赵棠又看了一眼,谢将军似乎白了些。
“谢将军来了。”
将视线从谢敏诏的身上收回来环视一圈,抬了抬下巴示意谢敏诏,坐在自己的对面,“今天没有外人,谢将军随意些,坐吧。”
谢敏诏俯身一拜,顺着她的意思坐下。这个位置不远不近,一抬头,赵棠身后的景色一览无余。
不多时,季明和秦若青夫妻俩相偕而来,紧跟其后的是上次在别庄见过的羽林卫统领李钺。
李钺其人出身赵郡李氏,往前数,数十年前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如今虽然没落了,也不算太差。
不过李钺自己不觉得自己出身赵郡,是赵郡李氏子弟。毕竟他出生时他们一家就已经在玉京了,赵郡李氏的风光他没能享受到半分,自然他们的体面庄重也轮不到他来维持。
是以脱下一身盔甲后的李钺身上少了凌厉端肃,多了些吊儿郎当的味道。
羲和公主,如今的太女殿下是个极为公正随和的人,尽管只有几面之缘但是李钺还是得出了这一个结论。
更何况,太女殿下心怀百姓,忧心北地黎民,一定是个好储君。
“请殿下安。”李钺行礼跟着季明夫妻俩坐下,左手挨着谢敏诏,右手边是季明,一抬头正好对上赵棠看过来的视线。
三人坐下,原本的位置也有了变化。赵棠正对面的人由谢敏诏变成了李钺。
“李将军真是不客气。”赵棠调侃玩笑,并不计较什么,不管是谢敏诏还是李钺一身便服,高眉朗目,看着叫人舒心。
李钺哈哈一笑,道,“殿下为人随和,为人臣子的当然不能驳了殿下的兴致。”
“大将军近些日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