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朕再想想。”
兹事体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赵棠也不好再追问。
一转头，隆庆帝指了指桌上的奏折疏表，“在其位谋其政，这里头半数都是上疏抨击你的，你自己瞧瞧。”
赵棠忙活起来，隆庆帝将挑子一撩，自己坐到一旁，梁恩极为有眼色的奉上清茶点心。
干活的时候见不得别人闲着，赵棠转头刚想开口，隆庆帝先她一步“你要是去北地了，这些奏折还不全是朕看，你自己看看，那里头大半都是弹劾你这个储君偭规越矩，逾闲荡检的。”
赵棠哑口无言，只得接着自己忙活。
华灯初上，梁恩连忙将烛火都点上，室内猛地一亮，赵棠抬起头。
隆庆帝也从睡梦中醒来。“几时了？”
“回陛下，酉初了。”梁恩侍立在隆庆帝身后，恭敬道。
“走吧。”隆庆帝站起身，“去建章宫。”
好不容易能休息还能吃饭，赵棠当然没意见，父女俩一前一后乘辇朝着建章宫去。
建章宫里，陈怀芷一早便等着，“陛下。”陈怀芷微微屈膝，还没等行礼已经被隆庆帝扶起来。
“给母后请安。”赵棠从隆庆帝的身后迈步出来，话音才刚刚落下人已经站到陈怀芷的身边了，“小厨房又做什么新奇的吃食了。”
看奏折累的她腰酸脖子痛，就指着这顿晚膳能够弥补一二了。
待三人落座，秋曼和梁恩分别站在帝后身后伺候，没外人的时候赵棠向来喜欢亲自动手，轻霜侍立在门外。
“新添了几样北地的菜色。金毛狮子鱼，白玉鸡脯，桂花鱼翅，”秋曼挨个儿介绍，“娘娘特意命小厨房做的。”
陈怀芷嗔她一眼，“多嘴。”却也没否认。
这桌菜确实是她特意命人做的，“你想着去北地，别的什么母后也不能做什么，听说北地餐食与玉京又有不同，调味上更为大胆，陛下且尝尝。”
隆庆帝一脸兴味的看着这一桌子风格迥异的菜。
北地寒冷，当地人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只不过这些不过道听途说，他也没见过，“看着倒是新鲜。”
说着伸了筷著。
“如何？”赵棠一脸好奇的看向隆庆帝，入口的东西她向来挑剔，色香味三者缺一不可，这些菜面上看着新奇，她不会轻易品尝。
“不错。别有一番风味。”
赵棠有些迟疑，夹了一筷子，半天才放进嘴里。
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香料味道，入口却是另一番味道。
“好吃。”赵棠点点头。
陈怀芷看着她，“尝闻北地民风与江南和玉京各不相同，便是吃食上也各有千秋，你主动请命前去北地，水土不服，吃不下饭才是最要不得。”
说着陈怀芷离开位置，屈膝跪下，殿中侍奉的人连带着赵棠都跟着。
“阿棠是我与陛下唯一的孩子，此行千里，还望陛下体谅臣妾的一片慈母之心。”
隆庆帝将人扶起来，“阿棠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孩子，还是大昭的太女，朕当然明白你的心意。”
“臣妾不放心羲和一个人远赴北地，只求陛下一事全了臣妾这个做母亲的一片心。”
看向赵棠的眼中带着清泪，接着又转头面向隆庆帝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跟在臣妾后的侍卫？”
隆庆帝当然记得。
颍川陈氏是一方豪族，家丁仆役不消说，自然是不少的，便是会武的侍卫也是不少的。
从前皇室式微，私底下豢养死侍的世家豪族也是不少的。陈氏虽说没有豢养死侍，但族中武功高强的守卫也不少，陈怀芷出身长房，从她记事起她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武功高强的贴身侍从。隆庆帝年轻时见过那侍从的身手，确实是不差的。
“臣妾恳请陛下，容许羲和带上几位身手不错的贴身守卫。”
没等隆庆帝开口赵棠先出声，“公主府不缺亲卫，个个身手敏捷，母后不必担心。”
陈怀芷没理会赵棠的拒绝，只是看向隆庆帝。
“行军路上苦头不少，陈国公府可愿意？”隆庆帝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反而问起了陈国公府。
陈怀芷摇摇头，“这不过是臣妾的一己私心，尚未知会国公府。”
“母后何必劳动外祖，儿臣并不缺贴身保护的人，远的不说，如今左大营的谢敏诏谢将军身手也是不凡。”
赵棠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个人，“且，”说着她转头看向隆庆帝，“且他虽然在西南服役，但实际上出身北地，对于幽云十六州的情况也是十分的熟悉。”
“若是带上他兴许能事半功倍。”赵棠仔细想了一想，越想越觉得可行。
隆庆帝对谢敏诏记忆不深，不过听赵棠说出身幽云十六州，面色微沉，“朕记得他父亲曾经是北地的一个将领？”
“父皇说的不错，确实是，”赵棠少不得要解释一番，“不过据儿臣所知道，他那父亲确实是个临陈脱逃卖主求荣的东西，可谢家满门却是忠烈，不论女子男子皆为我大昭抛头颅洒热血过，不过是一时不察招了个上门女婿才招来没顶之灾。”
“幸而父皇仁慈，并未赶尽杀绝，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指的自然就是左大营的谢敏诏了。
“你这不过是一面之词，若是当初谢家果真冤屈为何不说，累得声名狼藉。”隆庆帝觑了一眼，显然是觉得赵棠是有别的心思。
赵棠早有准备，“父皇可是忘了，当初幽云十六州失守，先帝不问缘由将北地数位将领斩首，哪里有机会解释。”
隆庆帝还是觉得不妥当，“京中能人不少，便是羽林卫、金吾卫中若是有合适的也成，亦或是千牛卫也可挑走几个，这谢敏诏实在有些不成。”
“儿臣与这谢将军相识，何必再舍近求远从金吾卫羽林卫中挑选，况金吾卫羽林卫是天子护卫，千牛卫更是天子卫队，若是叫儿臣挑走了，不出半日，弹劾儿臣逾矩的折子就摆在三清殿的龙案上了。”
“届时您再叫儿臣替您看折子，实在是太亏了。”
“你还记仇了不成。”隆庆帝被她这话逗笑了，“明日朕倒要好好地瞧瞧这位谢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凭借赵棠对隆庆帝的了解，这话的意思，事情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我，“多谢父皇。”
“若是不是个好的，还是从金吾卫、羽林卫中挑选，你那公主府里的亲卫虽说不差，却也有些不成气候。”
“是。”
陈怀芷没再开口，只看着父女俩闲话。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赵棠不再纠缠，晚膳结束十分知趣的告退。
不管怎么说北征一事势在必得。北地气候风貌同玉京完全两样，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轻霜暮雪，朱颜翠微。”赵棠一口气将人都叫了进来。
四个贴身女使应声：“殿下。”
“本宫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北地，北地战事要紧，玉京也十分重要，你们四个留下两个留在玉京。”
翠微头一个跪下，毛遂自荐，“奴婢身手比几位姐姐利索些，北地凶险，奴婢恳请殿下带上奴婢。”
四个人都想跟着去，可殿下也说了，北地重要玉京同样不容忽视，谁跟着殿下北征谁又留在玉京照应。
另外互相看了一眼道：“翠微的身手最好，此番北上，带上她更为保险。”
“行。”赵棠点点头，答应了。接着又从三个人中挑了轻霜，“轻霜也随本宫离京，暮雪朱颜你们二人留在玉京，待本宫离京，风吹草动传信本宫。”
又是好一番安排赵棠才匆匆睡下。大军拔营时间不定，早安排妥当早放心。
“传谢敏诏入宫。”
突然召见，恐有大事。
谢敏诏走在宫道上心如擂鼓。
凤栖宫里赵棠在谢敏诏入宫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也是一头的雾水。
虽然她有心带上谢敏诏一同前往幽云，毕竟她答应过谢敏诏，金口玉言，她不会反悔，只不过昨日她才在父皇面前提了这人，今日父皇便突然召见，实在是有些奇怪。
“末将拜见陛下。”谢敏诏单膝跪地行礼。
“你出身北地蓟州谢家？谢自明的孙子？”隆庆帝头也没抬，专心的看着眼前的折子，似乎并未注意也不在意谢敏诏的到来，不过嘴上的话却与动作相反。
谢敏诏垂首，“是，祖父谢自明，长鹿之役的将领。”
“嗯，”隆庆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父亲是谢蒙，那个判断有误的判将。”
谢敏诏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通敌叛国，会将幽云的顺州儒州拱手让人，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不是因为谢蒙的判断失误，大昭也不会连失两座城池，至今顺儒两州的百姓不能归家。
谢敏诏的头更低了。
“羲和请命北征，你出生北地，又曾在西南军中生活多年，你觉得如何？”
谢敏诏惶恐，“末将不敢。”
“随便说说，”隆庆帝掀了掀眼皮，话说的轻松，意思却截然相反，“若是说的不好，你这个左大营校尉也不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