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高巷,金碧辉煌的国公府外,围着一层穿着统一服饰的禁军,四周百姓被拦在几丈开外,窃窃私语。
就在一柱香之前,国公府还是威武不可直视,只一息间,人人避之不及、谈之色变。
一道抄家圣旨将国公府从高处推下,罪名图谋不轨,意图颠覆朝纲,一顶废太子党羽的帽子压下来,整个国公府哪里还有活路。
国公爷和几位主子已被押走,此时是生是死不得知,剩下满府的妇孺家丁正抱头痛哭,不知何去何从,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让人忍不住动容。
这抄家的阵仗如此大,惊动不少百姓,皆闻言而来,唏嘘不已。
隔着几条巷子的大皇子府外平静如常,门内一股阴郁的气氛逐渐扩散开,府里几位幕僚在书房商讨国公府一事。
后院,身穿青色罗衫裙的女子跪在元修止面前,低声啜泣:“殿下,救救我父亲,他定是有不得已的缘由才做出此事的,他绝不会背叛殿下。”
“好了,起来,我信他。”元修止温柔安慰,说实话他确实不相信曲靖宇会做出此事,可眼前的事实无法狡辩。
其中的细节还未清楚,元修止只好劝道:“你先回去,别担心。”
“是,妾知殿下有要事忙,妾求殿下处理此事时,看在父亲多年追随的份上救他一命。”
哭得梨花带雨的曲婷,强忍着悲痛,挪动着身子艰难地起身。
半个时辰前,她得到消息,说他的父亲竟然去刑部大牢杀一个叫赵文的犯人,行刺失败当场被抓,她实在想不通为何?
赶到殿下这里才弄清楚,父亲行刺一事与国公爷有关,被抓后直接供出国公爷是主谋,细查后又查出国公爷与废太子同党有书信往来。
此事太过震惊,又过于离谱,细品下来是被陷害了,陛下疑心过重,国公爷算是栽了,可他的父亲只是个听吩咐办事的,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曲家与国公府祖上有渊源,且都投靠大皇子,私下往来亲密些。
之前她是有机会嫁给国公爷最喜爱的儿子郭政业为正妻,可在见到大皇子后,她便芳心暗许,一顶小矫进了大皇子府为妾,也将父亲钉死在大皇子这艘船上。
凭父亲与国公爷以往的关系,再有大皇子的身份,无论如何父亲也不会出卖盟友,此事疑点过多,只能期望殿下能解决此事,救出父亲。
书房内幕僚们争论不休,唯有一点达成共识,尽快撇清与国公府的关系。
元修止阖眼靠在椅子上,泰然自若般好似在乐坊听着小曲般,悠闲自得。
下首的幕僚们见怪不惊,继续商议着。
“曲千户与国公爷被关在刑部,说是陛下口谕让祝大人查办此案,宫里头传话说陛下对锦衣卫生疑,正安排私下严查锦衣卫。”
“眼下二人皆未提到殿下,看来还分得清轻重,可重刑后难保能守口如瓶。”
“况且曲千户的女儿在咱们府里,陛下本就多疑,怕是会多想,连累殿下。”
连累?好似没那么简单。
元修止猛然睁眼,眼前顿时清明,嘴角邪魅一笑。
打一开始利用赵家兄弟设局,根本就不单是为了拉下郭聚兴,这是冲他来的。
直击要处,大胆迅速,一环套一环,可不像是元硕北的行事风格,分明是…阿韵,他的阿韵啊,办事就是这般,雷霆之快。
前世,一场宴会偶然间遇到阿韵,只是觉得有趣,纯真的眼里没有一丝污浊,相处久了才知晓外表最会骗人,平时不声不响,走路吃饭也是慢慢地,做起事来却极为果断。
过往种种,涌上心尖,其实他一直在欺骗自己,早已看出来阿韵对她的不喜疏离,可他不愿承认,不想接受,只等自己登上皇位逼她留在身边。
没成想她联络到元硕北,头次出手就针对他,好歹夫妻一场,如此不留情面真是寒透人心。
情字当真能轻易放下吗?当真能做到过往不念吗?阿韵真的不想与他并肩再走一世吗?
元修止握紧拳头,抑制住心底的波涛翻滚,他还是不愿相信,阿韵会不顾情义转身走向前世他们共同的敌人。
感伤已晚,即已入局,理当应对。
郭聚兴已倒,从他府里搜出来与废太子党羽的书信是设计陷害的,陛下最忌讳废太子,哪怕此事疑点过多,哪怕这个江山郭聚兴也帮着出过了力,可此时多疑的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下一步,想要拉下水的就是他这个大皇子。
就在此时,贴身小厮东子匆匆赶来,急促地敲门。
他急切道:“殿下,宫里来人,陛下请殿下进宫。”
屋内众人惊呼,此时陛下召见,绝不是好事。
睦河上前,直言:“殿下,眼下不可进宫。”
“是啊。”几位幕僚附和。
“如今这局面,我还能有何选择?”
说完,元修止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棋盘已开怎好退缩,用废太子同党的罪名可以拉下国公府,但陛下不能轻易治罪他这个皇子,毕竟他外祖苏家的地位不容小觑。
最多惩戒他一番,以往又不是没承受过,不过不能他一人受过。
元修止在睦河耳边吩咐了几句后,就跟着宫里的人进宫了。
———
辉煌的皇宫,在阴暗光影的衬托下显得寂寥,似乎大雨将至,空气中弥漫着湿气。
明贤帝手里握着几封书信,面色凝重,眼神带着怒气。
“儿臣给父皇请安。”元修止规矩地跪下行礼,好一会儿也不见上首有何动静。
“长大了,心思也就多了,看看吧。”明贤帝声音阴骛,边说边将手里的几封信甩向跪着的元修止。
几封信触碰到元修止的身子后散落在地,轻薄的纸张对他来说毫无伤害性。
大概扫视几眼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与郭聚兴的一些密谋,字迹也确实是他的,应是阿韵仿写的,阿韵聪慧没学多久就能仿出他的字迹,真假连他自己都难辨。
重要的往来信件哪会留存下来,明晃晃的证据倒有些故意为之,上首的陛下可不会信,只是想找个借口打压他罢了。
“儿臣冤枉,这信件儿臣从未见过,罪臣郭聚兴几次三番想与儿臣搭话,儿臣皆是拒绝,也并未与他有过多联系,父皇明鉴。”
“咳—咳,父皇恕罪,儿臣失礼了。”元修止极力辩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病态。
明贤帝冷眼俯视着大皇子,生得好看,像极了他的母亲,脾气倒是大相径庭,他的母亲是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这小子可不是,城府深话里藏话。
“咳咳…”
元修止没忍住又咳了几声,跪在那俯下的身子随着颤抖了几下。
身子真是娇弱,也不知是不是装的,明贤帝怒目圆睁的眼眸,扫过他,然后示意身边的九柏给他递一盏茶。
身边的默不作声的九柏公公会意,忙端着茶盏过去,元修止露出惊讶模样接过茶,重重地道:“谢父皇。”
“把你叫过来,不是听你辩解的,最好老老实实把实情说出来,看在你母亲的面子,朕会宽恕你的。”
此话说得无情又无义,他的母亲不过是明贤帝用来稳固皇位的棋子,可以说二人毫无情意,又怎会顾及一个逝去的人,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害怕他的外祖苏家。
元修止又俯下身子,迫切地继续道。
“前几日,郭聚兴确实上门请儿臣为他儿子强强民女的案子说几句话,儿臣哪有权干涉刑部办案,况且刑部祝大人向来看儿臣不顺眼,也从未正眼瞧过儿臣,儿臣怎么能说的上话。”
元修止无奈摇头,语气中的无助倒不像作假。
“刑部…祝程?”
明贤帝陷入思考,因着曲靖宇关顾着疑心锦衣卫,倒是忽视一直经手此事的刑部。
祝程那个老东西跟二皇子走得近些,这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背地里一定密谋着篡位。
明贤帝威怒的圣颜,快将整个大殿冷却住。
冷冽无比的威严再次响起:“身为皇子,未能及时洞察身边奉承者的异心,实在是平庸、难堪大用。本该重重罚你,朕看在你母亲的份上饶你一回,回去闭门思过,不得出府门半步。”
“谢父皇,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跪的久了,膝盖发软,元修止挪动几下才勉强起身,规矩地又行一礼。
正欲退出大殿,背后又传来让人生寒的话:“锦衣卫一事你最好别参与,朕记得曲靖宇的女儿在你府中为妾,如何处置你最好想清楚。”
元修止停顿一刻,在转身的刹那间眼底滑过一丝狠戾。
曲靖宇定是保不住,他的妻儿若也不能保住,之后还有谁会追随他,忠心为他办事,陛下这是要断他联络朝臣的路。
明贤帝眼底盛满愤怒,他怎么瞧都觉得这个大儿子心里盘算着要推翻他的皇权。
为了再次确认一下,明贤帝吩咐身边的九柏:“叫尤士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