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过了午夜，酒吧撤了中间场地的桌子改为舞池，节奏感强烈的电子音乐声如雷轰鸣。

唯有卡座角落，死一般的寂静。

程温怡晕晕乎乎间，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抬眼一看，恍然大悟：“原来真是梁嘉誉啊。”

“……”

她松开梁嘉誉的衬衫，对着他的脸打量了好几圈，就在将要再次开口的那一瞬间，李舒眼疾手快地扑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讪笑道，“不好意思梁医生，我朋友喝醉了，我代她向您道歉。”

话一出口，李舒就后悔了——

这时候就应该装不认识，说不定医生贵人多忘事，不仅不记得他们这群人是谁，而且今晚一过就把这茬忘记了，下星期一样可以顺利录制。

场子越跳越热，喧闹声也越来越大，梁嘉誉瞥了眼面前醉不自知的女人，神色有些冷：“程温怡？”

完了。

这回是真完了。

难怪说人倒霉起来喝冷水都会塞牙缝。

都怪这几天程温怡在他面前刷脸刷那么多次，这下好了，给记住了。

李舒已经开始思考，像梁嘉誉这种性格的人，是会直接反悔拒掉采访，还是会在采访录制的时候刁难他们。

“真的不好意思，等明天温怡醒来了，我一定让她专程给您道歉赔罪。”徐畅也赶紧上来打圆场，“还愣着干嘛？把她送回家啊！”

说完不停地给其他人使眼色。

“那个，畅哥……”没等其他人接话，社会经验等于一张白纸的宁柏宇率先抢答，“我们都没有温怡姐家的地址……”

徐畅：“……”

这期进了那么多新人，怎么偏偏分了个钝角椭圆形给他们部门。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宁柏宇恨不得当众扇自己两巴掌，老老实实蹲在角落当隐形人。

寂静到尴尬的氛围中，梁嘉誉缓缓掀起眼皮，语调不咸不淡，像是在讨论明天的早餐：“我知道她家在哪。”

“那太好了，麻烦您跟我们说下，我们待会儿送……等等？”李舒下意识接话，接到一半发现不对劲，“您说什么？您知道她家地址？”

她倏然间拔高的声音吓了其他人一跳，随即其他人被她的话吓出第二跳——

徐畅给吓得直接从沙发上立正起立：“梁医生，您说的‘她’是指谁？程温怡吗？”

这也没听说过啊！

他俩什么时候认识上的？

他俩什么关系？

不是都结婚了吗！！！

“你们刚刚说的不是她吗？”梁嘉誉朝着被硬控住的话题中心微抬下巴示意，稍微停顿了下，“我认识她丈夫。”

嗯？？？

千猜万猜没想到理由居然是这个。

可如果梁嘉誉和他们一家早就认识的话，为什么昨天还要下她面子？

似是看出来他们不信，梁嘉誉简单解释：“之前一直没见过。”

难怪。

众人了然。

这么想好像也对，为什么要对朋友的老婆有好奇心？那不得上伦理频道了吗。

李舒拿起手机打开网约车app：“那麻烦您跟我说下她家位置，我打个车送她回去。”

-

程温怡一行人离开后，梁嘉誉回自己那桌打了声招呼，随后喊了个代驾。

他没喝多少，酒精没有对他起作用，但还是不能碰方向盘。

今晚这桌人都是以前高中的同学。

本来梁嘉誉没打算赴这个约，但禁不住其他人不停地磨，非说他十次聚会九次不参与，才打算来这小坐几分钟。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程温怡。

他时间卡得刚刚好，回到家时，程温怡的同事们全都走了，她倒在沙发上，包随手扔到了地上，手机拿在手上，屏幕亮着没关。

梁嘉誉放轻动作，从她手中把手机抽出来。

熄屏时，发现屏幕停在微信聊天框那栏，最底下是拨打视频和语音电话的弹窗。

那串数字非常熟悉，是他的手机号。

再往上看，备注是‘下班后不许接他电话’。

梁嘉誉：“……”

还挺记仇。

梁嘉誉把手机屏幕朝下盖在桌子上，在给她拿床被子和抱她回房间中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眼睫毛很长，鸦羽似的垂在眼睑；面上红晕还没退下去，比平时安静乖巧多了。

梁嘉誉俯下身，手臂绕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穿过后颈，正打算将人抱起来时，小姑娘慢悠悠睁开了眼。

见到来人，她缓慢地眨了下眼，低声轻喃：“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个公仔都能看成是梁嘉誉……”

说完张开手，一把将人紧紧搂紧怀中，不高兴地嘟嘟囔囔：“说的什么狗屁……他哪有我的企鹅可爱……”

梁嘉誉：“……”

喝醉酒了还能玩捧一踩一。

-

第二天醒来时，程温怡脑袋痛得跟人快要撅过去了一样。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环视了一圈，梁嘉誉已经出门上班了，给她留了条被子在身上。

程温怡边揉着剧痛的太阳穴边想，也算是有点良心了。

如果说家里的情况还算是正常，那公司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不正常。

不正常到了极点。

部门里的人来得非常齐，从她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在同一时刻转移到她身上。

他们的目光有唏嘘，有同情，甚至还有敬佩。

程温怡拉开电脑椅，被这安静又奇怪的氛围整得一头雾水。

同情也就算了，怎么喝醉个酒还能敬佩上的？

本来想‘严刑拷打’一下他们，结果早上忙到飞起，一分钟时间都没留给她。

这样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快要放饭的时候，程温怡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听见他们压低声音复盘——

“你们说温怡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吗？”

“看她那样子像是知道吗……”

“好尴尬啊我光是想想都尴尬，她下周还怎么录节目啊？”

“要不要告诉她？我怕她到时候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

程温怡听不下去了，直接推门进去，“不如先跟我说说，我为什么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

她几乎没有喝得烂醉过，对自己喝醉后的行为完全没有心理预期。

听他们这么说，她昨晚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惊天骇俗的大事吧？

“……”

办公室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里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宁柏宇颤颤巍巍说了句：“温怡姐，不然你还是别知道了……”

“你们不说我就去问梁嘉誉了。”程温怡放下开会用的笔记本，表情凉凉的，“我都听见你们提节目录制的事情了，你们觉得能瞒我多久？”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太在意……”李舒轻咳了声，“就是昨天你喝醉了之后，扑人家梁嘉誉身上去了……”

程温怡：“……？”

李舒：“还对人家梁嘉誉说——”

“你怎么长得那么像我那个晦气老公？”

程温怡：“……”

她特意学着程温怡的语气和腔调，其他人一听，都齐齐抿住了唇。

憋笑憋的。

程温怡：“……”

“完了你还说他原来真的是梁嘉誉。”李舒由衷感叹，“你知道吗，就你当时那语气，我都要以为你跟梁嘉誉有段过去了。”

程温怡：“……”

过去没有。

现在有点算吗。

“我们本来打算让你拥有美好的一天，是你自己问的啊。”李舒充满怜悯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可以采访一下当事人是什么感受吗？这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的感受就是。”程温怡皮笑肉不笑地推开她的脸，“你们可以再狗一点。”

“我们这不是担心你么。”摄影大哥正色道，“好不容易拿到梁医生的访谈，万一他因此出尔反尔怎么办？”

闻言，程温怡冷笑：“他要是敢，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

话是这么说。

下午的班程温怡是别想好好上了。

她满脑子都是李舒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程温怡飞快地四下望了一眼，确定没人在注意她后，悄悄把椅子挪到了李舒旁边：“昨天是谁送我回家的啊？”

“还能有谁？”李舒正在被工作折磨，阴恻恻地说，“当然是老娘我啊！要不是刚好梁医生知道你家在哪，我一定把你扔在那自生自灭！”

程温怡讪笑：“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李舒：“那你什么时候报答我？”

程温怡：“下次。”

李舒：“……滚！”

从李舒那里回来，程温怡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昨天就不该碰那杯果汁。

本来以为自己撑死是在小打小闹，没想到直接放火把整个家给烧了。

现在她倒是顿悟了，梁嘉誉没直接给她扔大街上已经算是仁慈了，给她捞条被子是给认识二十多年的浅薄关系一个面子。

她打开梁嘉誉的聊天框，想给他发条微信解释下昨天的事。

刚点开输入法，措辞准备说点什么时，程温怡突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视线缓缓上移。

原本显示联系人备注的地方，被换了两个字——

“下班后必须接他电话。”

程温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