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先是和陆怡安吃饭,然后是和李津津陈路吃饭,再是和学校社团的其他人吃饭,之后是毕业典礼,典礼结束是班级聚餐。
真是把人弄胖的毕业季啊。
篮球场开始进驻多家物流公司,负责把学生的东西进行托运。郭黎把自己的书整理了两大箱子,把陈桂珍新做的被子用真空袋包起来又塞进搬家麻袋,在陆怡安的帮助下来回几趟都送去托运。看着宿舍里越来越少的东西,郭黎想着,这回是真的毕业了。以前的毕业都会迎来新的学生时代,这回终于要踏入社会了。
社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那都不算社会,体制内的人,经过层层筛选,哪里知道体制外的苦。”
“谁知道呢?小说里不都写得有声有色吗?还好我去的单位是个小单位,清水衙门,我也不会拍马屁,也不懂站位。”
“干好自己的事就行,领导都看在眼里。”陆怡安说。
“嗯。你房子找好了?”
“算是吧。”陆怡安语焉不详,郭黎也没太在意。
“嗯,找好了就行,搬家需要帮忙说一声啊,我去帮忙。反正我上班时间晚着呢,还能在你那儿赖一赖,帮你做做饭。”郭黎说。
“你做饭?算了吧。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陆怡安嘲笑道。
“嘿嘿,凡事都可以学可以练。”
班委从外面租了硕士服,每人一套,周末下午聚集在大草坪拍毕业照。班里好几个男生主动过来跟陆怡安合影,郭黎用手肘碰了碰陆怡安:“你看,我说嘛,你的颜值在班里数一数二,看看,这些人哦,毕业了才有胆量过来求合影。”
“别瞎说。”陆怡安笑道。
郭黎大老远看到顾澄过来,他在草坪上张望。郭黎冲他招招手:“这里,这里。”待顾澄走近了,她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不然呢?”
“来看我拍照?”郭黎狐疑地问道。
“周末来图书馆啊,顺便看看郭大硕士的毕业照,还是很知性嘛。”顾澄夸道。
“我的魅力不在颜值本身,而在内心。腹有诗书气自华。”郭黎又开始吹起来,然后她拉着陆怡安说:“走,我们也去图书馆里面拍两张,现成的摄影师,不用白不用。”
图书馆里,郭黎一会儿站在书架边捧着一本法律词典,一会儿拉着陆怡安,指挥着顾澄左一张右一张。
“要毕业了,很兴奋啊?”顾澄道。
“终于不用写可恶的论文了,想想都头疼。”郭黎说。
“你以为工作了就不用写东西了吗?又天真了。”顾澄说。
“郭黎就是说说,她这种人口是心非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怡安在一旁补刀。
“咱俩拍一张?”顾澄问道,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陆怡安。陆怡安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
“笑什么笑,革命友谊存个档。”郭黎站到顾澄身边,靠在一排书架边上,捧着一本书,做了个鬼脸。顾澄露出一个笑脸,定格在陆怡安按下快门的一瞬间。
拍完照,顾澄径直去了阅览室,郭黎和陆怡安一起从图书馆出来。
“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郭黎问。
“顾澄啊。”陆怡安说,“你看不出来那个直男的意思?”
“直男有意思不是就直说了么?不直说那就是没意思。没意思何必自讨没趣自作多情呢。”郭黎说道。
“哎,万一是有意思岂不是错过?”陆怡安嘟囔道,然而郭黎没听到。
顾澄在阅览室放下手机拿起书的那一刻,想到了什么,又打开了手机,把两个人的合影看了一遍,把照片设成了郭黎的来电头像,同时把照片放进了收藏夹。
毕业典礼很快结束了,第二天傍晚安排班级聚餐。郭黎一个班有三四十个人,浩浩荡荡包了学校附近一家饭店的大厅四张桌子。班长李平早早带着班委几个点好了菜,几个男生抬着几箱酒过去先做准备。郭黎站在隔壁宿舍看着平时关系很铁的孟夏边化妆边换衣服。因为虽然一个班,但是大家很多都不同的专业,有时候会有一起上大课,有时候各自跟着自己的导师上专业课,所以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
“陆怡安呢?”孟夏问。
“化妆呢。”郭黎闲着没事干,揪一揪挂在墙上的干花。
“你怎么那么闲,你不用化妆?”孟夏打掉郭黎的手,问道。
“化妆干嘛?又不是去相亲。现在手机都有美颜功能的,好不好。”郭黎说,她可不想顶着一脸粉底喝醉了,到时候回来还得卸妆。
“所以这是你的新裙子?”孟夏上下看了看郭黎的衣服,“这裙子还不错,配你。”
“那是,我花大价钱买的。”郭黎穿了一条白黑相间的无袖裙,当时花了四百多买的,心疼死,但想着这裙子既能约会又能聚会还能上班,反正只要自己身材不长残,就能一衣多用,也就狠狠心下手了。
“就一个散伙饭,穿新裙子,你还指望有人跟你表白不成?”孟夏说。
“那你化妆干嘛?”郭黎反问道。
“都散伙了,当然留个好印象了,万一几年以后同学聚会,照片还要拿出来回味的啊。”
“同理。脸上的粉可以靠美颜,穿着可不行,所以,还是我比较有先见之明。”郭黎自叹道。
等到一堆女生整理完毕到达饭店,那帮男生早已开了酒瓶对饮起来了。
这帮同学就是这样,平时不怎么见到,但是关系都特别铁,谁有事群里说一声,立马响应。上次辩论赛,光是啦啦队,他们班就全到齐了,居然还有人录像。有一次郭黎社团活动缺人,那帮男生积极报名直接超了名额指标。学校搞的什么班徽评比,这帮人可来劲了,几个人聚在一起又是涂又是画又是表创意,愣是整了个第一名回来,还用班费给每个人做了带班徽logo的书签。
虽然忙,但是我们很有集体荣誉感啊。
“你们怎么才来?”李平问道,“我们等得花儿都谢了。”
“快,今天我们除了吃饭喝酒,还有包场k歌,当然你们想玩其他的,我们再加。”一个班委说。
“饿死了,先吃起来。”郭黎说道。
“哎,你们别女生一桌了,我们穿插着坐啊,不然等下敬酒都不好串。”陈路叫道。
“有道理有道理,你们,哎,你们间隔坐。”李平说。
酒过三巡,大家脸都开始红了,几乎每个人都开始巡回敬酒,还有男生在那边吹瓶。有几个男生开始回忆三年时光,情到深处开始哭。李津津在那边不停地抓拍,各种窘态也没人顾得。有男生走过来和陆怡安喝酒,郭黎她们开始起哄。
“哎哎哎,劝酒注意度啊,当心法律责任。”李平叫道,没人理他,反而被其他人拉过来一起喝。
“陆怡安,你看看,我说什么,你在班里的人气那是超高的啊。”郭黎叫道。
“那是啊,郭黎,你们一个宿舍的,差距有点大。”陈路叫道。
“我去你的,我找李津津打小报告。”郭黎说。
然后看到孟夏已经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了。孟夏属于不太会喝酒的那种,今晚也喝了挺多,脸红扑扑的。她考上了上海某个事业单位,将去镇政府工作,也算是班里少数进编的人了,虽然事业单位不解决户口,但是解决持续性温饱。
“喂,你咋样?”郭黎问道。
“还行,让我歇歇。”孟夏回答道,“你酒量可以啊。”
“啤酒嘛,吐出来就好了。我跟你说,出了学校,以后可就不能这么喝酒了,不安全不是。也只有大家伙在,才敢安心喝。”
“是呢。”
吃完饭,大伙儿找服务员拍合影,闹腾得隔壁包厢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多好的青春。
然后大家勾肩搭背去KTV,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有精神吼歌,其他人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天亮。
毕业的仪式感满满,然后就是送离别。其实要送的人不多,大部分同学都留在了上海从事法律工作,离开的几乎都是回去做公务员的,极个别是回去做律师。
郭黎在宿舍门口对离去的女同学们表达了祝福,然后和同学一起去送别了李平,他选择了回家当律师。最后发现,剩下的就是别人送自己了。
郭黎不喜欢这种离别方式。总感觉像电视剧里一样,一堆人看着你的背影,看到你浑身不自在。又不是不回来了。那么近,要来随时可以来,正如要走,也随时就走了。
郭黎趁陆怡安她们都去上班的某一天,悄悄地整理好行李箱,准备一走了之。
她给陆怡安留了便条贴在空荡荡的柜子上:你搬家可以找顾澄帮忙,我跟他说过了。我先走了,等下回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好好的。保重。郭黎。
然后她再看了一眼宿舍,关上了门,下楼把钥匙交给了宿管阿姨。
郭黎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听着行李箱拖在地面发出的响声。她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行李箱,之前跟老郭夫妇去厦门,为了买便宜的芒果带回来,特意新买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现在刚好用来搬家。她走进地铁站,给顾澄发了个微信:我走了。等你回家的时候再约。
顾澄没回复,估计在忙。
郭黎在高铁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她想到曾经大学毕业送别室友的情形,那个时候室友说感觉自己离开华安市回老家就像从大城市回乡村一样,担心以后什么都买不到什么都见识不到,担心以后与世隔绝。那个时候她们在车站互相拥抱,郭黎哭得跟什么似的,她想着有些人可能再见了就真的很少有机会再见了。果然,三年了,连联系都少了很多。而室友,也没有真的说因为回了老家变成了原始人。现代社会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互联网的发达,哪里都能满足你的需要。
郭黎看了眼手机,离开车还有半小时。顾澄电话进来:“走哪儿了?”
“火车站。”
“我去送你。”
“不用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你这过年过节衣锦还乡,还能对我拨冗一见呢。”
“我去送你。”顾澄重复道。
“真不用了。”郭黎还没说完,顾澄挂了电话。
检票时间到了,顾澄还没来。
郭黎心想着顾澄这么急忙跑来送,应该是对自己有什么要紧事要说,郭黎有点期待。等到最后五分钟,没看到顾澄人影,郭黎失望地决定检票进去。
也许他真的不来了。
就在郭黎下电梯的时候,顾澄终于从出租车上跑下来冲进火车站。
“郭黎,等我。”顾澄默念道。待他冲到检票口,显示屏上显示该车次已停止检票。就刚才高架堵了几分钟,硬生生错过。
“你已经上火车了?”顾澄电话过去。
“嗯啊,刚开。你真的来了啊?”郭黎听着电话那头的喘气声,惊讶地问道,“不是叫你不要来了么?”郭黎有些欣喜有些后悔,早知道改签了。
“路上堵了会儿车。”顾澄说道。
“好吧。你回去吧,今天不是还上班的么?”郭黎说。
“嗯,等下回律所。那你一路平安。到家回个信息。”顾澄说。
“嗯,知道了。”
从此,就两个城市生活了。郭黎想。
还是不要抱什么想法的好。这样,他好,我好。各自开启新的篇章。
还是蛮感谢走过的这段旅程。
因为是高中同学,有缘上了同一所大学,关系开始变得熟悉,有幸被帮助、被鼓励、被真诚对待了这么多年,已经够幸运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陆怡安回到宿舍,宿舍空无一人,郭黎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她在柜子上看到郭黎的便签条,小心翼翼地拿下来,继而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当初选择留在上海,也不全是因为周然,毕竟自己也想留在大城市看看能混成什么样子。现在好了,所有人都走光了,自己留在上海突然觉得形单影只。
陆怡安看着手机上周然的电话响起。其实周然在郭黎和陆怡安喝完酒的第二天就打来过电话,陆怡安当时正和郭黎逛街买衣服,摁掉了,也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和生气。后来周然在毕业典礼那天又打来电话,陆怡安还是没接,她就突然想行使下女孩子的冷战和撒娇权利,虽然冷战和撒娇在平时的她眼中是很幼稚的,但是她就想看看周然可以坚持几次。这回,陆怡安心软了,接起了周然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