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春天，她陪着老郭夫妇去了趟厦门游玩，就当做自己的毕业旅行了。老郭夫妇这些年都没出过远门，更别说花钱旅游了。听说厦门很不错，郭黎想着好不容易说服老郭请假，带上陈桂珍出去玩一趟。两夫妻的护照也是办了好几年，一直没机会出国游。郭黎决定自己工作赚钱后，每年都要带老郭夫妻走出家门，最好走出国门。去完厦门，又直接去了泉州，顺便去看了漳州土楼，引得老郭一个劲感叹手机像素不够。郭黎则一直忙着给他们二人拍合影，让路人给他们一家子拍合影，都没好好看风景。
很久没有这么一家子在一起了，风景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啊。
陈桂珍总是嫌这贵嫌那贵，郭友云总是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如家里的好吃，但是却见这两人整天脸上挂着笑，吃也就吃了，玩也就玩了，郭黎心里感觉很舒坦。
郭黎过完五一才回到学校。手机屏幕换成了一家子在鼓浪屿的合影，老郭咧着缺牙的嘴笑，陈桂珍戴着帽子眯着眼，郭黎站在中间挽着他们俩歪着脑袋。
“回来了没？”顾澄一个微信进来。
“嗯，在宿舍无所事事一星期了，也没人慰问我。”郭黎自言自语说。
然后手机就显示电话进来。
“喂？”郭黎接起电话，眼睛在宿舍里扫了半天。
“喂，是我呀，唐韵。”对面传来一个雀跃的声音。
“咦，是你呀，咋那么高兴？”郭黎问道。
“替你高兴啊，终于快毕业了。工作找好了没？”
“嗯，差不多了。”
“我就说，你肯定没问题的，毕业生就业率这件事，你不会给学校拖后腿。话说，我也有个好事。”唐韵神神秘秘。
“什么事？你要恢复单身了？”郭黎第一反应是这女人又有新欢了。
“呸呸呸，我和我老公好着呢。我是告诉你一声，你要当阿姨了。”
“哦，这事啊，等你回来我再给小崽子见面礼啊。”郭黎淡淡地说。
“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啦。”唐韵说。
郭黎有些伤感。当年的伙伴，几年没有联系也淡漠了，没想到因为偶尔的聊天参加了婚礼，偶然的聊天竟然挽回了一段友谊。
“嗯，恭喜了，保养好自己。”郭黎说，“等生完了孩子稍微大一点，回家来看看。我可能要回家工作了。”郭黎最终决定先跟唐韵说自己的决定。
“回家？”唐韵有点惊讶，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回家也好，为家乡做贡献，家乡人民欢迎你的。”
挂了电话，郭黎继续给顾澄回信息。
“早回来了。有什么想法？”
过了一会儿，顾澄回过来：“快拍毕业照了吧？何时毕业典礼呀？请你吃饭，给你庆祝毕业。”
“典礼还早，你过来人才毕业一年就忘记了毕业几件套了？散伙饭、拍照、典礼、滚蛋。所以这段时间散伙饭要排满的啊。”郭黎掰着手指头说。
“所以我何时能排到？”电话这边的顾澄站在桌边，捧起一个刚买的水晶天使问道。这个水晶天使是顾澄路过礼品店一眼看中的，那会儿他突然觉得这个小天使很适合送给郭黎。在某一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他决定在郭黎毕业的时候跟她说明白一些事情。
“那既然你强烈要求么，我就空出时间来等你安排了。”郭黎说。
“那这个周末吧，你挑一家想吃的。”顾澄说。
“好呀。”郭黎心想，如果毕业前夕有人跟她告白脱单，她或许就不会那么纠结归去来兮了。郭黎想到顾澄，然后她摇摇头掐灭了这个想法，顾澄怎么可能看上自己，更何况自己当年失恋的窘态他都知道，估计还嫌弃自己呢。做朋友，郭黎已经很满足了。万一表个白被拒绝了，岂不是很尴尬，按照郭黎的性格，估计朋友都没得做了，联系方式一删，那损失可就大了。
恰逢周末是五月二十日，这个日子订个吃饭的地方实在是困难至极，郭黎一边刷大众点评一边埋怨顾澄估计是故意选这个日子害自己订不到餐厅，要不就是餐厅都改成了情侣套餐，还比平时价格贵一倍，虽然不花自己的钱，但是郭黎从来不好意思让别人乱花钱。
于是，这个特殊日子的晚上，郭黎和顾澄坐在了师大后门的小店里，一人叫了一碗小馄饨，配上一个生煎套餐。
“你这是给我省钱？”顾澄问道。
郭黎白了他一眼，不作声，心想，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这家生煎倒是不错。”顾澄说，“我毕业前也经常来。毕竟学校附近吃的东西真不多，难得有这么一家好吃不贵的小店。”
“那是，虽然订不到贵的，我还是要选择好吃点的，照顾下你的肠胃。”郭黎说。
“感谢你的周到。”
“我已经决定了。”郭黎说，“我打算回老家了，想来想去觉得体制内适合我这个懒人。而且回老家，离老郭他们近。”
顾澄没响。
“做决定太难了。可能回了S市，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里了。我有时候想，之前那么多努力为了什么，为了最后就回S市吗？但是我又想，S市有什么不好，有家人，有工作。上海很繁华，我哪天站在徐家汇那个桥上看着这片繁华，突然想，这片繁华可能不属于我呢。”郭黎自顾自说着。
顾澄伸手摸着他带来的礼盒，里面放着那个水晶天使。
“怎么样，我难得这么快下定决心。”郭黎突然问道。
“挺好的。”顾澄顿了顿，“那天出去看到一个玩具，顺手买下来。”
顾澄拿出那个天使递给郭黎：“祝你毕业愉快。”
郭黎看着顾澄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楚，如果他喜欢我一点就好了，只要他说想要我留下来，我肯定留下来啊。可惜他不喜欢我。
郭黎接过那个天使，这天使多可爱啊，头上还顶着一圈光。郭黎按下开关，居然还会有音乐。
“你是怎么想到我一个27岁的女生会喜欢这种小玩意儿？”郭黎问道。
“我猜的。”顾澄不想说其实这么多年的相处或多或少对郭黎有所了解，这女孩性子直、口无遮拦没城府、有时候没自信有时候又自信过头、有些坚强有些固执有些孩子气。本来这个天使顾澄是想跟郭黎说自己喜欢她，希望她跟自己在一起之类的话的，但是现在，既然她选择了回S市，顾澄再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了，有可能搞得自己尴尬，有可能会影响郭黎的人生。“希望以后你的人生更加精彩。”
“谢谢。你马上就可以转正了，希望我们顾大状的职业生涯越来越辉煌，哦，当然，还有虽然我回老家了，但是过年过节你还是可以来探望探望我的，毕竟你懂的，体制内打工人收入不多。”
“那我也算朝中有人啊。”顾澄笑道。
“对了，等下我也有东西给你。”郭黎说。
“什么？”顾澄好奇地问道。
吃完馄饨，郭黎跑回宿舍，端起她那两盆榕树和仙人球，又赶忙跑出去。顾澄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什么东西？”
“走，送你回去。”郭黎边喘气边说。
“长这么大，第一次让女生送我回家。”顾澄开玩笑道，“是想留宿么？”
“做梦吧你。”郭黎不理他，径直先走。
顾澄家里的书柜还是老样子，摆满了书和几个相框。郭黎拿出她的榕树和仙人球，一个放在顾澄书桌上，一个放在柜子空处，然后跟顾澄说道：“我也不想把它们带走了，就送给你了。看你家里一点绿色都没有，真的没有生命气息。你好好待它们啊，等我来上海玩的时候，我要检查的。如果养死了，你得赔偿。”
“你不是赠送吗？还附条件啊？”顾澄道。
“你就说你肯不肯吧？”
“那我只能肯咯，不然显得我没有人情味。”顾澄说。
郭黎转过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拥抱了一下顾澄，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很清爽的味道。顾澄也回抱了郭黎，这让郭黎瞬间有些恍惚。郭黎很想就这样一直抱着顾澄，然而理智提醒她不行，再抱下去就变味了，谁想谁尴尬。郭黎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说：“那我走了？”
“我送你？”顾澄有些不舍。
“不用了，你送我，我还得送你回来，没完没了。学校那么近，还能出意外不成？”郭黎说，然后开门出去。
顾澄在房间窗口，看着外面远去的背影，心情很复杂。有时候他就有些怪自己不够第一时间主动，如果早点能够表明心意，或许自己还有希望，或许郭黎就不会选择回老家吧。如今一切都有些晚了。
郭黎走在路上，路灯有些昏暗，两边的竹子有些阴森。其实刚才不让顾澄送，郭黎说得有些心虚，她本来就比较怕黑，再加上特别喜欢胡思乱想，对平时看的电视剧啊小说啊一联想，总觉得两边竹林中会突然发现个黑布袋子，或者竹林中会突然窜出个持刀人影把她拖走，再或者……然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啊……”郭黎吓得跳起来。
“是我。”顾澄赶忙说道。
“吓死人的啊，你这是干嘛？”郭黎埋怨道。
“想来想去还是送你回去比较好。”顾澄说，“毕竟晚上了，这条路通往学校，除了学生几乎没什么人。所以你刚才在害怕？”
“没有啊。”郭黎嘴硬。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到了学校门口。
“那我走了。”顾澄说，有些恋恋不舍。
“嗯，晚安。”郭黎说。
停了几分钟，郭黎看到陆怡安一个人从学校门口进来，有些魂不守舍，都没看到他们。郭黎赶紧冲顾澄挥挥手催他回去，然后追上陆怡安。顾澄有些失落地回去了。
“你怎么了？”郭黎问道。
“啊，是你啊。”陆怡安说。
“怎么回事，周然没送你回来？”郭黎往身后张望。
陆怡安没响，然后突然抱着郭黎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郭黎有些失措，陆怡安这个人脾气不大，三年里郭黎都没见陆怡安哭过，“周然欺负你了？我去找他。”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陆怡安带着哭腔。
“大不了不要他了。”郭黎说，“但是到底出什么事了？”郭黎焦急地问道。
“周然他，跟一个女的。”陆怡安哭腔带着愤怒。
“周然太不是个东西了，脚踏两条船啊！”郭黎骂道，“你怎么知道的？他不可能主动告诉你吧。”
“他本来还不说，那个女的找上门被我看到了。”
“那他怎么说？”郭黎脑海中出现一场原配见证小三闹场的大戏。
“他说是因为应酬喝多了。”陆怡安抽泣着说。
“男人应酬多的人多了去了，就他，喝多了就要找女的？这借口真拙劣到家了。”
“他说他去摆平，给那个女的一些钱，估计人家就是为了钱。”
“神经病，真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在上海住别墅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乱来？把你当什么？分了分了。这种人，估计不是初犯了吧。”郭黎越说越激动，“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我不知道。”陆怡安说。这个女生很努力，但也是第一次经历恋爱，跟自己当年一样，都希望谈一场不会分手的恋爱，要她放开哪那么容易。就算是现在的郭黎，比以前要更懂得爱一个人的意义，也仍然做不到理智地说放手就放手。只是，周然的这个行为，实在非大丈夫所为。
或许我们只是太过年轻和天真。社会哪那么干净呢？
“走吧，喝酒去。咱们好久没有对酌了。”郭黎提议道。
宿舍里，陆怡安坐在地上一罐接一罐喝。郭黎也怀着心事，又不想过分去安慰陆怡安，同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毕竟郭黎满脑子觉得她应该甩了周然才对。同时，郭黎想到今晚和顾澄的对话，心里有些发酸。两个人自顾自坐在地上喝着，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的太阳照进窗户，郭黎捂着头醒来，陆怡安还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
这算是什么？进入社会前的考验？让人早早看透人性？
郭黎刷牙洗脸完，陆怡安也醒过来了，她站起来又躺到自己的床上不说话。
“你还好吧？”
“嗯。”陆怡安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起床去吃饭吧。”郭黎说，“早饭总得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才有力气思考。”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