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奶奶家大年初二外婆家大年初四姑姑家，一圈转下来，郭黎好像又吃胖了不少。自己亲戚家小范围聚餐的好处是，大家都晓得自己的脾性，没有人催婚，也没有问工作找得怎么样，郭黎觉得这个年过得很满意。

正月十五刚过完，公务员考试出分了。郭黎很紧张，她先给陆怡安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你查了吗？”郭黎问道。

“嗯，还行吧，153分。”陆怡安淡淡地说。

郭黎感叹道：“很厉害啊，总分才200分。学霸就是学霸，我还紧张担心你复习不够。”

“你呢？”陆怡安问。

“还没查。有点心慌。你说我万一连面试都进不了，咋办？”

“还没查分数，瞎想什么，快去查，早点查，早点可以准备面试。”陆怡安说。

郭黎放下电话，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顾澄电话进来：“听说今天可以查分了，怎么样？”

“不知道啊。”郭黎说。

“不会要我帮你查吧。”

“不用不用。”郭黎想到当年高考查分，就是唐韵帮自己打的电话，结果听到的分数不尽如人意。还是自己主动去面对，可能还会有惊喜。

“放心吧，你复习得那么认真那么到位。”顾澄鼓励道。

郭黎登录电脑，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162分。哈哈哈。”郭黎笑出了声。

“我就说嘛，面试啥时候？”电话那头的顾澄也听到了。

“下个月吧。”郭黎不确定，又去看了下时间安排，“嗯，下个月中旬。”

“好好准备吧，需要报个辅导班或者需要临时评委嘛？”

“辅导班就算了，我不喜欢那种机械式回答。”最主要是辅导班好贵，郭黎心想，我才不去浪费钱呢，自己也能复习，更何况自己还是辩论队的，这个笔试成绩，面试成绩就算排后面，总分也不会差的。

“嗯，那你多去看看视频，自己多练练。可以找我当临时评委。”顾澄说。

“行了，知道了。”郭黎说。

后来才知道，陆怡安去报了个面试辅导班，说是不成功可以退钱。郭黎自己对着镜子，把自己的练习拍下来，一遍遍地看，还在老郭夫妇面前练习了好几次，虽然老郭夫妇不太听得懂，但是还是很配合地给她练胆量。

面试的时候已经开学了，因为研三没有课，大部分找到工作的人都不在学校。那天依旧寒冷。郭黎为了穿正装，在西装外面又套了羽绒服，早早赶到面试的地方，是她所报考的法院会议室。她走进里面，看到一群人围坐在桌子边，一开始很安静，随着时间流逝，大家开始交流自己的笔试分数、特长爱好。

面试二十分钟四个问题，郭黎总共花了十七分钟就答完。这不是个好现象，她觉得。按照正常，最好是控制在十八九分钟。虽然对面的面试官带着微笑，郭黎还是觉得紧张。出门的时候她跟门口负责接待的女法官说，我好像表现得不是很好，是么？

那个女法官带着微笑说：“还行。”

所有安慰人的人都这个德行。郭黎心想。

面试分数及最终综合分数要一周后公布。这一周真是难熬。郭黎去参加了三场招聘会，投了好几份简历，都没有什么回应。她站在一家电视台招聘处，看见很多打扮时尚的妹子排着队递简历，心想，如果自己有个双眼皮，有没有机会成为女版撒贝宁。她看了下自己简历上的照片，转头走向另一家公证处的招聘队伍里。

人的自我感觉是否过于良好，一场招聘会就知道了。

一路走下来，郭黎已经累瘫了，更何况连续三天三场招聘会。毕业生就业真的很难，自己好像也没多少过人之处。

或者，你可以同时考考老家的公务员。反正复习了，就多考几个，多点机会。我们老家又不差，风水宝地。郭友云在电话里说道。

在郭友云眼里，哪里都没有老家好。房价也不高，旅游胜地，在全省排名也靠前。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但是幸福指数超级高。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郭黎能够回到老家当公务员，再找个公务员，跟老陈家孩子一样，那后半辈子就不用操心了。

听说就在这星期，可以网上报名了。考试时间在下个月，刚好是春天。看看，春天，充满希望的季节。郭友云说道。

看来老郭是有备而来。

嗯。我知道了。郭黎说道，心里纠结着。自己一方面不想回老家，一方面又觉得郭友云说得有道理，干嘛不给自己多个机会去试试，万一考上了再放弃也来得及。

于是郭黎在报名截止日打开电脑报名了老家的公务员考试。

周末收到面试成绩短信的时候，郭黎正在等地铁。郭黎再一次紧张到窒息。感觉如果考不上就会完蛋。因为考不上就又一次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这回是陆怡安主动打来电话：“怎么样，查了没？”

“没有。”郭黎内心有些不安，就是没有往日那种自信。

“我查了。”陆怡安的声音随着地铁信号有些断断续续，她说了句什么，郭黎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啊？过没过？”郭黎等地铁停稳也不管哪一站先下到大厅，冲着电话那头问道。

“没及格。”陆怡安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心情。

“怎么会？你不是还参加培训班了吗？怎么可能不及格？”郭黎说。

“你赶紧查查你的。”陆怡安催促道。

“好的。”郭黎保持着电话畅通，用手机直接登录查分网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分数：59分。

“真的，我也不及格。59分！59！”郭黎叫道。

“这回不用算总分了，笔试成绩再高，面试成绩不及格，都没用。”

郭黎听出陆怡安那边的一丝哭腔，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想着自己如果进了，考虑安慰下陆怡安，现在发现，各自安慰自己更恰当。原来笔试成绩是一颗糖，面试成绩是一巴掌啊。

郭黎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眼前的地铁一趟趟飞过。

又不是哑巴，还顺利地答完了所有题，也没有偏题，面试怎么还会有不及格这么一说？

四道题目，就算再怎么偏题，也不可能不及格啊？关键是我还答得蛮好的，该引用的讲话都用到了，郭黎当时说出口的时候还沾沾自喜来着。

郭黎脑子里闪过一系列想法，然后呆呆地又进入了地铁。坐在座位上，她突然感到一阵委屈。自己为之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全是无用功吗？

回到宿舍，郭黎什么也没做，倒头就睡。第二天还要去一个公司面试。那是一个做医疗产品的公司，面试的人也有七八个，面试官把大家聚在一起就开始说：“我们这个公司招人，也不全看文凭，还得看实力。有些人，就是自我感觉很好，觉得自己学校好，成绩好；有些人，可能就是公务员考试没考上，就想来我们这里碰碰运气；有些人可能面试过好几家单位，但是都没成功，所以今天也在这里。我想说的是，归根到底，其实可能是你还不够好，怨不得外因。今天我们从你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招两个人。”

郭黎坐在人群里，觉得这个人说话很不爽，她看见其他人频频点头，又看着那个面试官对别人的恭敬脸上很满足的模样，突然忍不住说道：自我感觉良好不是应该的吗？没有这个自信，怎么去做事情，怎么会有动力，怎么会有希望？有时候是自己不够好，但有时候并不是，而是社会不够公平，比如亲疏远近，比如重男轻女。

面试官看着她，说道：“所以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不也是来面试这个岗位的吗？”

郭黎撇撇嘴不响，郭黎很想中途就摔门离开，又想到自己简历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学校，觉得算了，不太有礼貌。

等到面试官最终留下来另外两个男生，郭黎拿起包飞也似地逃离了。

真是郁闷的一天。

郭黎坐上公交车回学校，在车上不自觉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隔壁座位的人递了一张纸巾过来，郭黎说了声“谢谢”，一把接过擦掉眼泪。

上海有一点好，就算你在公共场所再怎么大哭，都有人会来温暖你，但却不会视你为怪物。

怎么了，长大了哭都不行吗？就不能有点伤心事吗？郭黎瘪嘴，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顾澄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怎么样？”

“我在面试回去路上了。”郭黎带着哭腔回话道。

“你在哪里？”顾澄听出了郭黎的声音，急切地问道。

“半小时后回学校。”郭黎挂完电话，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正面照自己模糊的脸，又重新绑了下自己的头发。

等她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大老远看到顾澄站在她的宿舍楼下。

“什么事？”郭黎假装轻松地问道。

“哭了？”顾澄问道。

不问还好，一问，郭黎又一阵委屈，嘴巴一瘪差点又哭出来。

“才没。”

“哭就哭呗，开心就笑，伤心就哭，有啥难为情的？”顾澄说道。

“你说，是不是就是不想要我们，看笔试分数高了，面试分数就故意给我不及格了。一点希望也不给我了。”郭黎刚坐下，眼泪又出来了，“今天面试也是，想要男生就直说，浪费我们时间干什么？为什么每次考试都这样，高考、考研、考公务员，没有一次顺利的。我也没那么吊儿郎当啊，我也一直很努力在复习啊，是我太笨了吗？还是说真的因为我不是读书的料？我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失败。”

顾澄拿出一包纸巾抽出来一张递给郭黎：“别这么怀疑自己，你不是一向很自信吗？自信的人，挫折也打不败啊。你看你，高考不理想，你就考研转专业，第一次没成功，你就考了第二次，上了心仪的学校，现在就算失败了，可能明天又柳暗花明了呢？”

“那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了？”郭黎哭道，“我已经投了很多简历了，难得收到的面试电话都不靠谱。”

“不着急，你再好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机会总会有的。不要焦虑。一旦心急，很容易错过很多不起眼的东西。”

郭黎慢慢止住哭声，还在抽泣着。

“好了，为了安慰你，晚上请你去吃好吃的吧。对了，这是一盒糕点，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吴律师给的，借花献佛吧。吃甜食会心情好。”顾澄说道，“快去宿舍洗把脸把东西放下，出去吃饭吧。”

“我报名了下个月的老家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不知道结果如何。”郭黎在餐厅边把一块披萨往嘴里送，边说道。

顾澄愣了一下：“老家的？”继而又说道：“去试试呗，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一条路不通，就换一条。比如找找律所、公司，也都可以的。”顾澄把郭黎的牛排切好，把盘子端给她。

“你很绅士啊，顾律师。看来有好事。”郭黎这才想起来顾澄给她的糕点。

“嗯，之前那个案子一审判决了，法官站在了我们这一边，支持了我方诉求。这也算是我入职以来参与的第一个大案子了。”

“那对方会上诉吧？”

“有可能。但是一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没什么问题，就算上诉也没什么担心的。”

“那你的简历里以后又多一笔了。”

“简历的代表一定会越来越多的。”顾澄自信地说道。

“嗯，顾大状，顾律师，恭喜你。”郭黎端起旁边的饮料杯。

“你也是，你会越来越好的。”顾澄看着郭黎，端起杯子碰了下。

对于郭黎考回老家这件事情，顾澄多少是有些想法的。郭黎多一条就业的路是好事，考上了体制以后的路会风顺很多，但是如果回了老家，可能以后就基本是两种人生了。如果回老家，郭黎应该很快会相亲恋爱结婚吧。顾澄有些失落地想。好像从这个小妮子开始说要考法律到顾澄班上蹭课开始，顾澄就觉得这个小妮子很有趣。这一路走来，顾澄见证了她失恋、考试失败、再战、毕业种种尴尬、不安、盲目自信，突然觉得她仿佛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渐渐地总会想看到她，顾澄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又觉得在这个当口不好说出口。毕竟，郭黎的想法他也曾想试探过，未果。如今郭黎还未确定工作，也许自己的决定会影响到她。但是如果不说，郭黎回了老家，就可能没希望了。

顾澄有些犹豫。却咽下了想说的话，觉得时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