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坊内。
沈淼带着团宝刚迈进店里,一位面容伶俐的小伙计就迎了上来。
“客官,您请进~您先逛逛,看看想要什么料子,我们这什么都有!这个是竹棉,结实耐用,保管您十年也用不坏。那个是云锦,轻柔透亮,姑娘哥儿们都特别喜欢……”
沈淼在小伙计热情的介绍下,很快就挑好了几匹价格合适质量又好的布料。
在柜台结账时,见他带着崽崽,又拎着东西,布店的掌柜便主动介绍道,可以留下地址,过后店里伙计会帮忙送去。
沈淼想了下:“那好,麻烦你帮忙送到咸福居,就说是陆啸林家的。”
买好布料后,沈淼打算再去附近的医馆看看。
他记挂着陆啸林后背的伤,虽说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可还是尽快涂些药膏放心些,万一不小心感染了就不好了。
沈淼和团宝刚迈出锦衣坊的大门,就看见街对面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看到这人的长相,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沈淼本着不要节外生枝的宗旨,低头就想牵着团宝往一旁避开。
可谁知,那人见沈淼转头要离开,竟然快跑几步堵在了沈淼身前,突然伸手牢牢抓住沈淼的胳膊。
!!!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沈淼一跳,手中拎着的梅花糕也散落一地。
沈淼骤然回头,同时快速将团宝挡到身后,用力地挥甩手臂,皱着眉怒斥道,“你是谁啊?你要干什么?放开!”
男人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激动的神色,“我,我是王子修啊!”
听到这个名字,沈淼心中一动,惊愕地抬眼仔细瞧过去。
他想起来了!
此人正是强行和原身退婚的那个王家大郎。也许是现在的他与原身记忆中的气质相差太大了,沈淼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王子修离得近了,才看到沈淼额头上有了一道淡粉色的伤疤。心中一热,仿佛为自己之前的推测找到了证据一般,柔声道,“沈淼,我都知道了。我错了,我不该退婚,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
此时周围的人群被这边拉拉扯扯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听到王子修的胡言乱语,沈淼心中更觉莫名其妙。
甩开他的手后立刻后退,警惕地拉开些距离后,冷淡地打断他,“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已经成亲了,我现在很幸福。”
“你说谎!我都看到了,那个男人又老又丑,还是个猎户,一身地粗莽气息,还带个野孩子,他根本配不上你!”王子修似乎被沈淼不留情面的话语刺痛了,愤怒地朝他低声吼道。
说罢,仿佛又想到什么,快速收起失态的表情,再次柔声道,“我知道,你被我退婚后,一定受了不少苦。听说,你为了我还撞墙自杀了。来,我看看你头上的伤口……”
王子修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来触碰沈淼的额头。
沈淼见状连忙侧身躲过,对他突兀无礼的举动十分反感,瞪大一双杏眼,表情严肃地喝阻道,“你不要过来。再动手动脚,我就报官了……”
“啊!!!”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哭声打断了。
团宝被吓坏了。
一个陌生又疯癫的男人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不说,还对着阿父动手动脚,而且越来越多的人群逐渐向这边围拢过来,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沈淼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心疼地抱起崽崽,轻摸着他的后背,温声哄道,“团宝不怕~阿父在这里,乖,不哭~”
团宝哭着趴进沈淼怀中,把小脸藏在肩上,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衣领掉入沈淼的脖颈,烫得沈淼心脏都缩了下。
沈淼立刻抱起团宝,用手护住崽崽的头,向人群外走去。
他要立刻带团宝离开这里。
可王子修还拦在前面,向他步步逼近。
沈淼一边护着团宝一边四处闪躲,顿时又气又急。
气的是他都已经明确决绝了,王子修却还无理取闹地纠缠;急的是团宝被吓得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他怀里不住地颤抖。
沈淼急红了眼圈,死死咬住嘴唇,脑中快速想着脱身的办法。
此时的王子修还在自导自演地维持自己浪子回头的人设,“你别怕,我只想补偿你……”
沈淼抱着团宝已经被逼到街边的角落里,避无可避,眼见王子修的手就要碰到……
“好!”沈淼突然出声说道。
王子修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站住脚步,“真的?你想通了?”
“嗯。”沈淼点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语气平稳地说道,“但是孩子现在被吓到了,你先把围观的人群散开些,我放下他就跟你走。”
王子修闻言眼睛一亮,当下满口答应,转过身就开始大声驱赶围观的人群。
见他离得远些了,沈淼低下头悄悄在团宝耳边说了几句话,团宝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待众人散开后,王子修又折返回来,对着沈淼摆出一副虚伪至极的深情模样,笑道,“来吧,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头上的伤疤。”
沈淼放下团宝,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哭花的小脸。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对团宝眨了眨眼。
然后站起身,向王子修走去,距离他两三步时,方才停住。
王子修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还不等他伸出手,沈淼突然大喊一声,“团宝,快跑!去找你阿爹!”然后迅速抬起右脚,向着王子修的□□狠狠踹去。
团宝立刻迈开小短腿,像个小炮弹一样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王子修没想到印象中性格一向怯懦柔弱的沈淼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身体下意识地向一旁躲避。
可惜沈淼身为哥儿,速度和力度都比原来差了许多,一脚下去竟然只踹到王子修大腿上。
幸运的是因为事出突然,王子修躲避时身形不稳,加上这一脚,还是被踹翻在地。
王子修回头看到跑远走的团宝,就欲追去。
他看出来了。沈淼对这个孩子很在意,只要抓住他,不愁沈淼不听话。
沈淼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梅花糕,砸到他的脸上,挑衅道,“呵!就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活该你后悔!”说罢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王子修闻言大怒,立刻起身朝着沈淼追去。
沈淼像个无头苍蝇般,在街道、小巷里乱窜,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希望能摆脱王子修。
可惜,天不遂人愿!
沈淼气喘吁吁地再次转进一条小巷后,竟然发现前方竟然是个死胡同,急急停住身形就欲转身离开,可身后已经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哈,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王子修站在巷口,背着光一步一步走进来,细长的身影向阴暗恶心的触手般向沈淼笼罩过来。
沈淼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手指攥紧衣摆,双眼紧盯着来人,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后背顶到墙上,耳边传来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喉咙忍不住上下滚动。
现在,该怎么办?
王子修此时也卸去伪装,露出了真实面目,狞笑着嘲讽道,“臭婊子!你都被我退婚了,这辈子只能沦落到嫁给那个老男人了。看你长得还过得去,给我也玩玩怎么了?还敢踹我,给脸不要脸!”
说着,突然举起右手就朝沈淼的脸上怒扇过来。
沈淼下意识闭上眼,举起胳膊阻挡。
……
嗯?
没有意料之中疼痛。
沈淼睁开眼,只见一个宽厚熟悉的背影正挡在他身前,牢牢地挡住了王子修高高举起的右手。
陆啸林!
沈淼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疲软,慢慢滑坐到地上,脸上似哭似笑。
他终于来了!
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委屈,泪珠无声地顺着脸庞滑下。
陆啸林原本在咸福居的后厨帮忙,突然见秦掌柜抱着团宝跑了进来,愣怔了一下后,迅速反应过来,朝两人身后看去。却没有发现沈淼的身影后,心下一跳。
还没出口询问,团宝立刻地跟阿爹告状,笨笨磕磕地描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布店,陌生人,拽着阿父,害怕,跑什么的。
陆啸林闻言脸色剧变,瞬间阴沉地吓人,来不及听团宝说完就冲了出去,顺着团宝描述的方向就找了过去。
好在沈淼故意引起了骚乱,街边的好心人给他指了指两人逃跑的方向,这才及时赶了过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他没有及时赶到,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的陆啸林,眼中露出一丝阴沉,暗光一闪。
手臂青筋暴起,竟将王子修凌空拎起,像个破烂包裹一样将其摔到墙角。在其惊恐的目光中,一脚重重踩上王子修的肋骨,握紧常年劳作的拳头,重重打上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不....不...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陆啸林只想发泄心中的怒火,全然不理他的求饶。
渐渐地,王子修的求饶声越来越虚弱。
他毕竟是赵县丞的儿婿,若他真有个好歹,对他们反倒不利。
沈淼见状,连忙出声劝阻。
陆啸林听到沈淼的声音,才堪堪拉回一丝理智。
转身来到沈淼身边,看到他满脸苍白地坐在地上,轻轻伸出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喉咙一阵发紧,“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淼咬住下唇,忍住眼中的酸意,对着陆啸林摇了摇头。
陆啸林又摸了摸沈淼被咬破而尤不自知的嘴角,心疼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我们走。”
就在陆啸林抱着沈淼即将走出巷子时,王子修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了起来,巷子里传来一道虚弱又恶毒的声音。
“你,你真的以为他是自愿嫁给你的么?还不是...还不是因为被我退婚后嫁不出去,一个没人要的破鞋,只有你还当成宝了……”
陆啸林闻言抱着沈淼站住,没有转身,只是回头看了王子修一眼。
“别,别理他。”沈淼轻轻拽住陆啸林胸前的衣服,顿了顿,小声地说道,“我想回家。”
陆啸林低下头看了沈淼一会儿,终于迈开步子,离开了。
王子修从头顶泛起一股冷意直冲心脏,靠在墙上动弹不得。
想起刚刚陆啸林的眼神,仍心有余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沈淼不在这里,这个男人刚才是真的想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