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意外的是,谢长安竟也回来了,原本他是打算等过几日中秋再回来的。
在谢宁下山不久,谢长安担心他的情况,干脆提前下山待两天,李泽云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并在谢长安要给他带好酒回来的承诺下,欣然应允了。
谢宁从主院出来,就与一身热气的谢长安撞上了。一想到方才得知的真相,谢宁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几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些时日青风也是他在骑。
“有些担心你,我在山下借的一匹马,过完中秋再回去。”
谢宁点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没……”
谢长安一步走上前,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真想拿镜子让你好好照一下,脸白得跟鬼一样。”
“还有,你额头怎么红了?发生什么了?”
谢宁摸了额前,有些刺痛,语气自然地说:“走路没看清,磕了一下。”
“才一下?”
“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问罪啊?”
谢长安噎了一下,牵过他的手转身走,淡淡道:“我说过,你有事不能瞒我,骗我。”
轮到谢宁愣了,他被人自顾地牵着走,思绪却如一团乱麻,他没办法遵守承诺了,自从知道谢傅是自己的生父,知道长安与自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的时候,这一切太荒谬,他根本没法说出口。
“我没有事瞒你……只是我阿娘的线索断了,有些难过。”
谢长安回首,“还有我,等我下山后,我与你一同去寻你阿母,朝阳城没有就在北关找,北关没有就在整个燕国找,只要她还活着,总会被我们寻到的。”
谢宁撇开脸,轻声,“嗯。”
“明日是你轮班?”
“对。”
“我与你一起去。”
“好。”
近来北关流民增多,朝阳城亦是,燕王设了流民帐,专用来安顿流民,但每座城都有人数限制,一旦达到数量就得停止入城,这就免不了需要登记新民人数和姓名。白跃便将朝阳城的差事交给了白霄,王启和谢宁等人也被叫了去。每日安排一人,轮流去城门口把守。朝阳城作为燕国国都,自是首选,人数也即将满额。
“许久回来一趟,我先去看看阿母,平安锁的事还没告诉她呢。”
“夫人在房里,你去吧。”
“嗯。”
目送着谢长安走后,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像一个吞吃人的魔鬼般笼罩着谢宁,谢宁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以此来强迫自己镇定。
谢宁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负了阿娘,又将自己接回燕国,再欺骗自己,把阿娘藏在了哪里,他此刻甚至想要了结掉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但他却只能佯装什么都不知晓。
谢傅刚从宫里回来,面上难掩疲态。
“长安回来了?”
谢宁点头。
“你跟我来趟书房。”
谢宁听后不为所动,他像是个木桩杵在原地,直到前方的谢傅回首,不解地看他,才迟缓地挪动脚步,跟上了他。
谢傅淡淡开口:“你已经十六了吧?”
其实谢宁也不清楚,他的生辰具体在哪天,现如今马上就是中秋,想来他已经年满十六了。连他都不记得,谢傅又怎么可能知晓。
见谢宁没答话,谢傅顿了顿,端起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
“贺兰将军你应当知晓吧?”
谢宁闻言思索片刻,颔首。贺兰将军也就是贺兰图,东罗族人,当年追随慕容卫在关东称王的辅臣,也是助燕王攻破慕容卫关东大军的功臣,肃干草原一战,如若不是贺兰图一族反水,燕王未必大获全胜。慕容卫一势覆灭后,关东十七座城,由贺兰图治理,这些年来,秩序井然,与朝阳来往密切,贺兰图的忠心人人可见。可在谢宁看来,这贺兰图所掌管的关东,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贺兰将军唯一的爱女——贺兰鸢,要到朝阳城暂住,明日入城,大王命我安排,想来你们年轻人更有共同语言。”
“我……”
“你明日轮班?”
“嗯。”
“那再好不过了,贺兰鸢的住处我早已安排妥当,长安处世不如你圆滑,加之他不时常在城中,我便将贺兰鸢托付与你,务必好生招待。”
贺兰鸢既是爱女,贺兰图又岂舍得贸然送到朝阳,想来定是燕王的旨意了。关东毗邻赵、梁两国,就似一把悬其上空中的铡刀,石季龙欲图北上,首当其冲便是关东。谢宁想不明白,如若想要稳住贺兰图,这样做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吗?
谢傅像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是贺兰图自愿奏请。”
谢宁似乎明白了,贺兰图是在表明忠心,他曾背叛过慕容卫,在燕王心中自是有猜忌的。更何况唇亡齿寒,如今局势紧张,燕国上下必须同心共守。
“你无须在意其他,明日贺兰鸢入城,你迎接便是。”
谢宁:“嗯。”燕王将此事交由谢傅,应当也是应允交予自己的。
“你今天不太对劲,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阿娘……”
“我不是说了,暂无音讯,谢宁,你能不能不要如此固执,如今的锦衣玉食你也应当满足了吧?即便你找到她,又能如何?谢家绝不会承认她的。”
谢宁眼底划过一抹幽暗,他在心里问苏玉儿,这难道就是你执着半辈子的爱吗?
“究竟是谢家不会承认她,还是你不会承认她?!”
谢傅眼底震颤,他神情阴郁,像是发觉了什么,“什么意思?”
谢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答应过夫人,先保守秘密,况且阿娘还在他手上。
“如今的谢家,不是你做主么?”
“哼!即便如此,我兄长地下有知,亦不会同意。”
简直虚伪至极,谢宁被他这幅面孔激得浑身发抖。
“阿宁!你在里面吗?”屋外的谢长安轻轻扣门。
谢傅正色道:“将我交由的事做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