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爷没敢继续烧,纵使如此,也没躲过那一顿的劈头盖脸的数落。
匆匆赶至的皇后娘娘,左手拎着世子爷,右手按着皇帝爷,不说是火起三丈的怒火中烧,起码也是寸草不生的火气燎原。
陆行霜长抒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没能很好的平复下那团胸口的火苗。
皇后娘娘怒极反笑:“你们一老一小是真的行啊,一天,我就一天不在,你们就敢整出这么大的事来?”
陆溪云满头虚汗,试图往皇帝爷身后缩,青年弱弱找补:“姑母……姑父和我说了,我、我同意了——”
陆行霜根本就不等陆溪云说完:“你闭嘴!你懂什么叫燃契!就那黄纸,烧一张,你起码少活十年!!”
陆世子耷拉下脑袋,被训的不敢吱声。
陆行霜一甩袖,目光犀利转向另一个罪魁祸首。
“还有你秦怀瑾!”
“他不懂,你也不懂是吧?!”
“你诚心想我陆家绝嗣是吧?!”
陆行霜一步上前,眸中几乎要点出火来:“他三个长兄哪一个不是为国捐躯?哪一个身下血里浸的不是你大乾的江山王土?!我陆家那里对不起你秦家了?!就剩这一棵独苗,你也不放过?!”
皇帝爷不敢顶嘴,只讨好的给人顺气:“行霜,消消气消消气,注意身体。”
“还消气,我早晚给你气死!!”陆行霜目光似火:“你个混账你烧了几张?!”
皇帝爷的声音更低了:“就……半张。”
“溪云——”唰的一下,皇后娘娘就上头了:“跟我走。”
陆溪云老实望过去:“去哪?”
“回西疆!人家域外异族都不会这么打自家人的注意!”
秦怀瑾马上就急了:“行霜别冲动啊,你身子还病着呢!”
皇帝爷开始疯狂给四围暗示。
奈何两个皇子,一个望天,一个瞅地,那是完全装傻充愣,不做理会。
好在还有个侄子懂事,陆溪云心领神会,刚才还能在佛寺门口一个挡十个的陆世子,立马就站不稳了。
陆行霜仓皇去抚:“怎么回事?!头疼还头晕?!”顺带着又给皇帝爷记上了一笔:“指定就是那半张契烧的!”
“都有……”该装可怜的时候,陆溪云那是半点不含糊:“姑母……难受,想睡一觉。”
话题马上就转到床上了,那指定是走不了了。
陆溪云再给秦疏一个眼神,襄王殿下唯有心领神会。
秦疏:“我带世子下去休息吧。”
今日秦疏能冒着如此风险阻止此事,陆行霜对这三皇子的印象大好。
皇后娘娘点了头:“如此,辛苦殿下。”
··
盛德寺,北苑。
方一踏入这下榻的斋院,秦疏就瞅着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是今日仗义援手的那群‘陌生人’。
秦疏挑眉:“任玄,先送世子进去休息。”
任玄抱拳应声,奈何陆溪云半点不配合。
所谓的休息本就是开溜跑路的借口罢了,陆世子现在非旦不困,反是满是警惕的朝着这群不速之客投来目光:“他们什么人?”
襄王殿下转而给任玄一个视线。
任将军硬着头皮:“都是卑职军中的朋友。”
秦疏继而岔开话头:”刚不说头晕?“
陆溪云摆摆手:“那是给陛下一个台阶。”
秦疏去掀那家伙的袖子:“伤到没有?”
那袖子上有血,掀开,胳臂倒是好好的。
陆溪云全然不以为意:“那小鬼就没有认真打,也就最后那一招难缠一点。”
陆世子端的是一派激愤:“居然真有人在搞阴谋诡计针对你!你不用怕,回去我帮你和小叔讲清楚!”
秦疏闻言一愣,这家伙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倒是任玄顺着陆溪云的视角捋过来了。
陆溪云把围寺和守寺的弄反了,陆世子把袁枫那小鬼当成闯寺的刺客,把秦疏的这帮人当友军了。
如此一来,陆世子眼中的故事,就从秦疏骗离陆溪云、兵围皇寺,变成了皇三子临危不乱、救驾有功。
负负都能得正,妈的狗皇帝,不愧是天命。
同样反应过来的秦疏,不该说的半句不讲,全然乐得顺水推舟:“那我可全仰仗你了。”
陆溪云要更直接的多:“仰仗什么,你直接和我去见小叔。”
也不管秦疏反应不反应的过来,这斋院中的为首几人径直带着一众人抱拳跪下。
“殿下三思!”
“殿下,如今您身在大牢之外,这已是事实。”
“再回皇城,那就是把命交到陆行川的手中。”
“越狱而出已成事实,陆行川他要是顺水推舟,不认今日之事,殿下您当如何自处?”
秦疏扫了一眼那跪倒一片的人群,目光淡淡。
他是匠师,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群人里,半数以上借着匠器,在行改形易容之事。
秦疏的身后,任将军默默摸出雁书。
搞死狗皇帝:「咳——现在是那位大佬在现场?」
独木难成林:「别问……」
望月归人:「跪着呢……」
医不自医:「赶上了?这么快?!」
独木难成林:「别问……」
望月归人:「劝进呢……」
这边,襄王殿下不答反问:“不知诸位,想让本王如何自处?”
“只要殿下点头,随我等离京,河朔三州,奉与殿下。我等愿追随殿下,共图大业!!”
搞死狗皇帝:「?!你们这?劝皇帝造反?」
望月归人:「又不是第一回造反了……」
独木难成林:「早晚的事,早反早省心。」
其实吧,回转皇城、把命交到陆行川手上,和稀里糊涂的跟着不知根底一帮人去造反。
这两者,在秦疏这里的评价,差别不大。
秦疏没有立刻正面回应。
消失了有一阵子的大乾第一孤忠这下又冒头了。
大乾第一孤忠:「殿下咋还犹豫呢?!干!襄王殿下,天命所归!!」
这边,天命所归的襄王殿下只对着身旁的青年解释起:“你小叔对我意见很大,我现在回去,指不定就没命出来了。”
陆世子义正词严:“错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秦疏摊手:“现在称的上事实的,只有我越狱而出一件事。陆侯爷要怎么在这上面要怎么做文章,不好说呀。”
陆溪云肉眼可见的急了起来:“你不会真跟他们去造反吧?”
秦疏看一眼面前跪倒的一片,又看一眼不可置信的陆溪云,只从怀中取出一纸黄伐。
‘忠诚良将’们的雁书群里,马上又是一阵刷屏。
「这什么东西?」
「言纸,一次性的雁书。」
「他什么意思??是我们在抬他当皇帝啊?」
「不是,我还跪着啊,他什么想法?我不能听吗?」
收了言纸的陆世子舒展了眉目:“那我先回皇城,你等我消息。”
「啧……凉了,白跪。」
「不是,他现在不反,不等于把命交到陆行川手里。」
「皇帝干不出来这种事吧?!」
「你看那陆溪云的样子,指定反不了。」
那边,秦疏已然搭上陆溪云肩膀,半是劝起:“还有,下回别动不动就自己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知道吗?”
顷刻之间,民怨沸腾。
「卧槽,变本加厉是吧?」
「?!!要谈恋爱,先把老子喊起来啊,狗东西我还跪着呢?!」
「反了吧!他不反我们反!宰了狗皇帝!!!」
「说的好!反他娘的!!」
雁书群里聊的火热,现实院子里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黑压压一片,跪的整整齐齐。
半点不影响二人。
对于秦疏的说教,陆溪云压根不买账:“这是你们皇城的规矩,我们西边没这说法。”
秦疏摇头啧声:“注意一点,不是坏事。”
转念一想,劝一个武者不去动刀,属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秦疏付诸一叹:“罢了,我来注意吧。”
···
广宁侯府,陆侯爷现在脑子有点痛。
这陆家、这秦家,迟总是药丸……
一大清早,侯府找上门来的一大一小,胳膊肘往外拐得那叫一个利索,那是半点不往家里带的啊。
陆溪云:“小叔。我真不介意的。”
秦怀璋:“行川。你放小疏一回。”
陆行川简直无语凝噎。
陆行川觑一眼秦怀璋身后的秦疏,还真就白莲花一样一派无辜。
呵,演的跟真的似的。
可近日来所发生的种种,也很难不让陆行川在意。
除了自己,还有人在针对秦疏布局。那他陆行川,会不会也成了他人局中的一部分?
陆侯爷从来善于反思,陆行川投过视线,只缓缓道出五个字:“你不该回来。”
秦疏不予置否,只笑着应道:“不回来,就真成反贼了。”
陆行川戏谑一笑:“就是现在,我同样可以指——这一切皆是你安排的。”
这当然可以是秦疏自导自演,混淆视听的一步棋。
自个儿的宝贝侄子仍是不遗余力的向着外人:“小叔——我亲眼所见,绝不是在做戏。”
陆行川不做理会,秦疏的人伤了秦怀璋,这是事实。
这皇城里,秦怀璋该是秦疏最亲近的人了,连仅剩的亲人都能算计进去。
秦疏此人,是个彻彻底底的野心家。
陆家的注,当然不能押到这种人身上,所以陆行川针对秦疏,不遗余力。
可明明可以趁此机会脱身的人回来了,秦疏这样的野心家、选了将命交回到他陆行川的手里。
襄王殿下在陆侯爷心中跌破底线的好感度,堪堪有了些许回温。
秦疏既敢这般的有恃无恐,或许任玄之事,确实非秦疏授意。
可如果秦疏就是在赌他会这么想,那此子,是否又太过可怕了一些。
一阵复杂而无效的内耗之后,陆行川长吐上一口气。
“秦疏,本侯只问你一次。”
陆侯爷目光如炬:“任玄是你的人?”
“是。”
“任玄在晋王府效力,是你安排?”
“是。”
“任玄捅伤秦怀璋,是你授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