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束沅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衰老版的自己。
“岳佩兰女士,你必须承认,你用再好的护肤品,你的青春已经消逝了。”
她的语气比晚风还要萧瑟,她站在卧室门口,凝视打量着她的妈妈。
岳佩兰闻言回头,脚步声早就传到她耳朵里,她期待着女儿的变化。
她的眸中闪现惊光。
很好,女儿出落得很让她满意,这副刻薄的语气,是隔着太平洋找她继承过来的。
秦束沅浑身散出冷意,带进一阵冷风,出挑的容貌和身姿,面对妈妈时她一定是坦诚的,否则不会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同时,在下一秒她又换上了虚伪的笑:“好久不见,妈妈。”
岳佩兰面上浮起一丝笑:“看来你在秦禾川那里生活得不错。”
一根刺扎在心里,拔出来和插进去都会叫人疼痛,可有人漠视这跟刺,才真让人心寒。
秦束沅面不改色,向她妈妈走去:“妈妈,我想你半夜把我叫到这里,不是为了关心我吧?”
难道过去十一年后,她妈妈会懂得怎么关心孩子了吗?秦束沅才不信这种滑稽的玩笑。
岳佩兰面容一敛,将酒杯重重放在阳台的小桌上:“秦禾川要把盛远交给那个私生子?”
秦束沅拉出椅子,坐下不语。
岳佩兰话音里带了怒意:“他还要不要脸了?当初你爷爷说过,盛远以后要全留给你!”
秦束沅讥诮地提醒道:“妈,你跟秦禾川离婚了,人家那现在不叫私生子,当然有继承权。”
岳佩兰恨恨道:“你打算怎么办?”
秦束沅给自己倒了杯酒,想到今晚喝过酒了,等会还得回去,便放在了那:“还能怎么办?”
岳佩兰顿时一副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她,转念又想,秦禾川一个人把持着盛远集团,女儿孤军奋战,堪堪二十岁,的确有些无能为力。
“阿沅,你不用怕,该争就去争,妈妈这次会在国内待很久。”
秦束沅摇晃着酒杯,哂笑道:“我为什么要去争?”
岳佩兰凝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别人都要抢走了,你还不争?”
红酒液色如血,秦束沅突然觉得嘴里发涩,喝了一小口,依旧端的是嘲弄的语气:“什么叫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没说想要啊?”
岳佩兰磕桌上的两手握紧又张开,微微向前伸的脑袋带着嘴巴张开,在国外待久了形成惊讶时浮夸的表情。
“Fine.”
她迅速理清脑子里的思路,她完全接受一个不愁吃穿的大小姐没有上进心,就当这个女儿长歪了。
可是她还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当年她年轻气盛,为了尽快摆脱婚姻和家庭的束缚,她净身出户。
盛远能从一个小公司发展到今天的盛况,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她已成外人,唯一的希望是盛远能传到她亲生女儿手中。
她在国外的公司也有来国内布局的打算。
“不聊这些了,我们聊点......”岳佩兰顿了顿,才想起那个词,“常话。”
秦束沅嘴角一抽:“家常话。”
岳佩兰的脸色不太好看,须臾之间又复原笑脸,那是一种西洋式的热情洋溢的假笑。
“你舅舅告诉我,你念的外语专业,成绩很好,你这个年纪,应该谈过好几段恋爱了吧?”
秦束沅贴着椅背,双腿交叠,十指相握放在腿上,姿态闲散地说着假话:“对。”
岳佩兰来了兴致:“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秦束沅哈哈一笑:“记不清了,但是他们的结局我记得很清楚。”
“结局?”岳佩兰咀嚼着这个词语的含义。
秦束沅缓慢地点点头:“我原本想跟他们结婚的,但他们太不虔诚了。第一个人,我记得我让他把自己放进洗衣机里,如果他能在里面待上三圈......可惜他只待了一圈。”
“第二个人,我带他去了一个峡谷,才三十米高,下面是水,他跳下去成功生还我就会在将来嫁给他,但他竟然没坚持到那天。”
“第三个,嘶......我跟他交往的时候突然不喜欢男人了,他却不愿意为我变性。”
岳佩兰骇然,一时怀疑自己听不懂中文了。
她面前的这个,是她受着中式教育,从小被老一辈用传统理念灌输长大的阿沅?
女儿说的这些,更像是国外加入了不法邪恶组织的不良青年。
“Are you kiddding?”
把亲妈吓得五官乱飞,某人绷得一本正经的脸露出点笑意:“开玩笑的。”
岳佩兰呼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女儿讲冷笑话的风格,着实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了。
“你今年二十了对吗?如果你需要,可以让你舅......”
“我会拜托你舅妈的妹夫那边,帮你留意适合的青年俊才。”
舅妈的妹夫,也就是韩韵的爸爸。
B市比潜城发达不少,岳佩兰是希望她能找个金龟婿,她不禁嗤笑。
岳佩兰难道不知道,秦禾川为什么宁愿忤逆死去父亲的遗言,也要把盛远交给秦廷轩?
都是她韩韵的功劳。
想到岳佩兰憋着一肚子火,去求韩韵家帮自己介绍对象,想想都好笑。
岳佩兰表情严肃:“对了,你刚才说你喜欢女人,这也是在开玩笑吧?”
秦束沅存了心让她妈失眠,点头道:“这可不是玩笑。”
岳佩兰闭了闭眼,也像是在翻白眼,妥协道:“时代不同了,你喜欢女孩也行,只不过选择没那么多。”
秦束沅讥诮道:“都一样,和女人不能结婚,和男人结婚后离婚,也未必能带走自己那份财产,怎么着都是心有不甘。”
岳佩兰有种被讽刺,和疑心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的不悦,摆出长辈的口吻:“沅沅,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秦束沅装作听不懂:“怎么了妈妈,我不是在跟你就事论事吗?哪里冒犯到你了吗?”
岳佩兰气不打一处来,终究不敢骂她:“你有这么厉害的嘴皮功夫,不如赶紧去把你爸气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束沅笑笑,并不接话。
这一沉默,就冷场了,母女俩相顾无言,真没什么好说的。
末了岳佩兰说了些假惺惺的废话,让秦束沅有空多回潜城和家里联络感情。
“诶,你怎么到潜城来了?”
“和朋友来的。”
“国内现在是在放假吧,你和朋友来旅游?关系很好的朋友。”
岳佩兰一下抓住重点,她知道以她女儿的性格,最多和别人逢场作戏,能一起出来旅游的应该是感情不错的。
“不是。”岳佩兰的话有点多了,秦束沅察觉到异样,不再跟她纠缠,匆匆离去。
回酒店房间时已经早上五点了,外面还黑着。
开门的一瞬,一个带着酒气的人砸到她怀中。
棠希文一手拎着一罐啤酒,一手勾着她的脖子,很自然的亲昵,声音倦倦的:“学姐,你回来啦?”
“嗯。”秦束沅的目光扫到桌上好几瓶啤酒罐。
她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看她的样子,一直没睡,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怀里的人虽然喝了酒,却是热和的,将秦束沅从外面带回的寒气尽数驱散。
棠希文的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学姐,我骗了你......其实我没在生理期呢。”
秦束沅把人往床边带,拿走她手里的啤酒,轻轻一推,棠希文一下仰头倒在床上。
“来吧,学姐!”激昂的声音像是发了酒疯,棠希文头晕目眩地从床上爬起来,朝对床的秦束沅扑过去,扑到她旁边了。
沉郁的心情也被她这一撞给撞散了,秦束沅好笑地看着她。
没想到怂得要死的人,真能喝酒壮胆。
“来吧学姐,学姐你是1还是0,轮流也......”
话还没说完,棠希文已经没了声音,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秦束沅拧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可爱。
她说来就来,这点上秦束沅真不会放过她,睡着了也不会。
两人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棠希文先抬了抬手臂,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猛地睁开眼睛。
“啊......”她在自己尖叫出声前,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后她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
学姐睡在她旁边,穿着睡衣。
而她自己,居然只穿了内衣啊啊啊啊啊!!!
天啊,她们昨天,不对是今天早晨,到底做了什么?
脑中蓦地闪过她昏睡前的那句话。
好像是她先勾引学姐的?!
棠希文缩进被窝,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禁惊慌地揣测起来。
看现在的局势,她应该是被学姐那个了。
棠希文调动自己的感官,将注意力集中到某个位置,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是不是学姐太温柔了?或者她断片了,虽然她被扒的精光,但其实她才是禽兽的那一个?!
看到桌上那堆啤酒罐,棠希文只想抽自己两巴掌,太不争气了,喝这么点就不行了。
身边人睡得安详,酒店窗帘只关了薄纱那层,日光透进来,柔和地铺在她脸上,衬得她面色如月。
棠希文盯着看了很久,心绪慢慢静下。
直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与此同时一只手摸到她脸上。
带着鼻音的话捅了她一下:“我以为你会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