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秦束沅跟包家骏碰杯。
酒杯“叮”地挨在一起,倒映着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一股脑灌进胃里。
秦束沅跟其他人寒暄着,都是一起长大的熟人,不说关系有多好,虚为委蛇,你来我往那套顺手拈来。
上官妍虽是个陪衬,也不甘心被晾在一边,见包家骏望着包间外边发神,凑过去,不尴不尬地聊起来。
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得包家骏眉开眼笑,她顺手关了包间的门。
“韩韵真打算留在英国了?”有人冷不防问了句,本来还闹哄哄的包间,突然安静下来。
那人是冲秦束沅问的。
倒有人冷哼一声,不忿道:“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她有多清高,这么多年大家又不是没领教过。”
说完那人看了眼上官妍,像是顾忌到有外人在,本来想畅所欲言一番,忽地住了嘴。
上官妍识趣地借口上厕所离开。
包家骏不紧不慢地给秦束沅倒酒:“这事儿,还得是阿沅有发言权。”
韩韵临走前杀的一回马枪,杀的就是他身边这位。
那可真是六亲不认地狠。
什么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分,都是狗屁!
“对啊阿沅,当初韩韵发的什么疯,你爸气成那样,你给我们讲讲呗?”
外人只听了些真假参半的传言,毕竟牵扯到秦束沅的家事,今天不过是借着酒劲儿,闲聊的由头想叫本尊亲自说道说道。
秦束沅闷了一口酒,不言不语,包家骏见状,便将话题岔开了。
看来真不是小事儿,不足为外人道也。
外边四人吃饱喝足,为了等秦束沅,硬生生又喝了半个多小时的饮料。
庄慧慧喝得最多,旁边的棠希文竟也只比她少喝一瓶芒果汁。
包间门开了,棠希文的目光随着人影浮动,等秦束沅走进,她看清她脸上淡淡的酒红,发丝飘起,眼神却瞧着清亮。
“走吧。”她低低说了声,前去买单。
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几人本在商场楼下大马路打车,棠希文接了个电话,神色晦暗,不跟着一起回去了。
五个人打了两辆车,车都到了,上官妍和庄慧慧上了第一辆车。
冯榆缠住棠希文:“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棠希文拨开她的手,面色不大好看:“有点事,你先回去。”
她很少这么冷漠生硬,冯榆跟她杠上了:“没事,我不着急,你一个人打车回学校还贵,有我在,跟你平摊车费。”
棠希文有些恼火的,面上不动声色,思考着如何巧妙地把她甩开。
“冯学妹,不愿意跟学姐坐一辆车?”秦束沅从副驾驶下来。
冯榆前不久才收了人家的东西,又吃了人家的饭,自然不好不给面子,兴致缺缺地跟着秦束沅走了。
秦束沅上车前跟棠希文挥手。
“学姐再见。”她面露感激之色。
棠希文掏手机,查公交车路线,目的地是西山精神病医院。
她以往都是从学校出发,中间转两次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市中心和西山在两个方向,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看得棠希文倒吸一口凉气。
赶紧跑到公交车站,光是等第一辆车都等了半个小时,那辆车途径繁华地段,上车的人特别多。
棠希文原本排在前面,被左右一哄而上的大爷大妈挤到后面去,上车时贴着车门站,还要被司机说:“往里面站一点!”
她木讷地点点头,象征性地挪了下脚步,紧握着手机,心事重重。
四十分钟后,要不是一位在车后座的大妈大声道:“还有人没下!”
棠希文差点坐过站,神情恍惚地下车,又等第二班公交。
等她换乘上第四班公交车,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候车点人烟稀少,只有她一个人上车,车上寥寥几个人。
棠希文的屁股终于可以沾座了,她找了个旁边没人的空位坐下,手机屏幕显示,还有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这辆公交车把人从山脚,运到半山腰。
车上的乘客,要么是去西山公园的,要么是去西山精神病院的。
前者怡然自得,虽不知这个点去公园还能看什么。后者脸色难看得多,棠希文就是其中一个。
她妈妈又发病了,闹得护士受不了,打电话催她赶紧去看看她。
车到站,棠希文随着几个人下去。
后面是山,前面宽广的平地,一道大门,门上贴着金属光泽的几个大字,西山精神病医院,字已经生锈了大半。
她是从铁门左下角的小门进去的,穿过林荫小道,抵达十几层楼高的一号大楼,她妈妈在二楼住院,棠希文才踏上楼梯,护士就认出她。
那感激的神情,像是在说,额弥陀福,你可算来了。
棠希文跟护士点点头,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到中间的病房,听到鬼哭狼嚎,她站了一会,才进去。
外婆也在里面,坐在破旧木椅上,妈妈半蹲在地上,伏在她膝盖上哭。
这个姿势,她却丝毫不觉得累。
棠希文在外面站了有七八分钟,都没见她妈妈挪一下腿,或者动一下腰。
是外婆先看到她的,否则她可能还会多站一会。
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复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得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收拾好,怎么面对更乱的事情?
“妈。”她走进去,叫了一声。
郑玲玉像是被吓到了,双肩耸了下,直起身子,慌忙地抹掉眼泪,擦在病号服上。
她坐回床上,眼神从哀然变得迷茫,悲伤一下笼罩她整张脸,她宛如突然失忆一般,凄凄地哭起来:“小希,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好对不起你......”
棠希文麻木地走过去,抱住妈妈的头,安抚道:“没事的,我原谅你了。”
郑玲玉双手圈着棠希文的后背,哭得更惨了,像在吼似的,路过的护士不耐烦地朝里面看。
外婆叹了口气,去关门,她自己也出去了。
她个子不高,头发剪的短发,贴着脑袋,白花花的,其实像她孙女这么大的老人里,她还算年轻的。
中午女儿屁股下见血了,急得哇哇大叫,护士来检查,来月经了。
就给她递了一片卫生巾。
她躺在床上,举起那片卫生巾,目光呆滞,也不去厕所换。
护士看到床单上渗出来的血,急得想骂人,强行去抢卫生巾,要带她去厕所。
她倏地急眼了,狠狠抽自己耳光,护士以为她发病了,想给她打一针安定。
取了药回来,却见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看上去脆弱极了,嘴里念叨着:“妈妈错了,妈妈怎么能对小希说那种话,妈妈该死......”
医院第一个找的是棠虹,也就是棠希文外婆。
她听护士说起当时的情况,脑子里闪过一件事,不是很清晰了。
现在棠希文在里面陪着,她有了空闲,正好去楼下透个气。
她从布包里拿出一根烟,找一旁的保安借火,在树荫底下,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烟雾。
和她的记忆一样,混乱无序。
2014年10月21日
晚上十一点五十四分
棠希文编辑好v博的最后一个字,侧身缩在床上,被子上端紧紧围着她的脖子,不透半点缝隙。
额上冒着冷汗,腹部绞痛。
今天过去就好了,外婆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