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之夜,沈玄尘变成了一块木头,沈芫难以理解,楚鉴、萧钲都非重欲之人,可也有情欲难消的时刻。
但沈玄尘什么都没有,难道他其实是个“太监”?
前世未成婚也是因为有这难言之隐?
沈芫看着沈玄尘的眼神难免同情几分。
一连三日,沈玄尘都未上衙门点卯,沈芫发觉到了不对劲,问他,“你可有什么事在瞒我?”
沈玄尘心知瞒不过,一五一十道,“萧钲离京那日,楚鉴就派人将国公府围上了,我这京兆尹是做到头了。”
等楚鉴定个失职的罪名把他往牢房一丢,是死是活,全凭楚鉴的心思。
沈芫急得团团转,“那我们就跑啊,留在这里任人宰割吗?”
沈玄尘道,“我死后,国公府是留不住的,但我为你再京中置好了一个宅子,我的大部分家私都在那里,本是想等你订婚后再给你的。”
沈芫被感动的眼角带泪,过来抱住他,温香软玉满怀。
“沈玄尘,你对我真好。”发财死夫君,真是份大礼。
沈芫在他怀中蹭了蹭,问他,“你当日为我拒了他们的提亲,我本以为你是想用我做登天梯,原来是吃醋了?”
沈玄尘耳根泛红,对沈芫的话不知所措,只能用手轻抚着她的背脊。
“下山后,都是学着别人做事情,唯有此事,无人可学,只能自己摸索。有些事,是我不好……”
沈芫听着他的心跳,“是不好,但心是好的。”
沈玄尘的情路活该比别人更坎坷些,自己懵懵懂懂也就罢了,还遇上沈芫这个愣头青,咬牙恨了许多年都不肯承认少时的心动。
只能说长路漫漫,任何心结终有尽时,只是前世两人没有活到找出解法的时候。
沈芫道,“我想和萧钲一起走,是因为想走,不是因为萧钲。萧钲与我有恩情,我想要还他,助他离京戍边报答他。”
沈玄尘见她终于肯对他解释,面上不显,只道,“这是你与他的事,我不干涉。”
心跳却雀跃几分。
走到今日,现实已经与前世大相径庭,沈芫都不敢保证后路定能平坦,只能对他道,“沈玄尘,你不会有事的。”
你还要带兵入玄武门,堂审后宫,迫我自尽。
不会因入狱而死。
成亲第五日,有肃穆兵丁自大门入,将沈玄尘带走。
国公府被查封,求是书房上贴上了封条,府中的人都被赶了出来。
沈芫去了沈玄尘送她的京中宅子,箱箧内地契、金银,证明他所言非虚,她将这些财物笑纳了,托陈誉南下时转移走。
国公府一朝变故,京中都知道这是太子登基前的清扫,楚邝多日未上朝露面,全凭太子主政。
萧家办了个潦草的葬礼,宗子萧式彻病重而亡。
宫中失窃,贼人来去自如,让太子殿下胆战心惊,问罪京兆尹。
两件事看起来毫无关联,却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妙。
沈玄尘在牢狱里待遇不错,毕竟是实权的国公又去两江道赈过灾,就是大理寺寺卿也不敢动用私刑。
沈芫提着篮子走进这昭狱,两辈子都没到过的地方。
看到沈玄尘打坐闭目养神,笑道,“你倒是好气度,来这里修行来了。”
沈玄尘猛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还以为是狱卒送饭。
沈芫把篮中饭食给他端上,“哥,你到底有没有什么后招,建国那边打得热火朝天,京中人心惶惶,楚鉴把你关进牢里,是真想要你命吗?”
沈玄尘勾唇浅笑,暗室忽逢春。
沈芫有些荒神,忍不住摸上他这张脸,“还是受苦了,都瘦了。”
沈玄尘心头熨帖,任由她毛手毛脚。
沈芫嘟囔道,“国公府被封了,公中的产业也被封了,几个姐姐的夫家都派人过来询问,一一回了。”
“你我未过衙门的婚书,不能算是正经夫妻,只能以六小姐的名义替国公府行事了。”
她打开一炖盅,“这是鲈鱼鱼羹,趁热喝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亲人一场,我能办到的都办。你要是真就这么折了,我就搬到南边找座山修行去,乱世只求自保。”
沈芫絮絮叨叨地陪沈玄尘说话,牢中偶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
宫中,楚邝将楚鉴唤至近前,“吾儿,父皇此生憾事便是未阻止你母后对衡王下手,落得个兄弟阋墙的下场。”
他虚弱地拍一拍楚鉴的手,“因你与沈笺的身世纠葛,忠国公就将他送至三清山修行,十余年未曾下山。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未来是堂堂正正的天子,你与他的心结要早解。”
楚鉴眼下青黑一片,他不敢说边境局势,不敢说昭狱里的沈玄尘,只一味应道,“父皇,儿臣都答应你,儿臣没做好当皇帝的准备,你在教教儿臣可好?别走,父皇。”
楚邝却道,“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比我好……”
他仿佛回到了当年青葱岁月,那是他不过是个闲散皇室,因不满时局百姓受苦,揭竿而起。
一路走来,失去的太多太多。
能抓住的太少太少。
而那些故人都早已在另一头等着他,喝酒尽欢,再从头,叙当年。
悲怆的钟声从皇宫中传来,总共九声,是皇帝驾崩了。
沈芫提着竹篮站在昭狱门前,周围是跪成一片的狱卒和百姓,唯有她仰头望向皇宫,看见了一片风雪簌簌落下。
贞康二十三年隆冬,圣祖皇帝大行,时值与建国交战,国库不丰,一切丧仪从简。
楚鉴这位新皇的第一道从乾清宫出的令,是把沈玄尘从昭狱放出来,官复原职。
国公府的封条被解除,沈芫不得不搬了回去。
因为沈玄尘赖上了她,天天宿在沈芫的宅子里,说她在哪他就在哪,哪里就是国公府。
来找沈玄尘的那么多人,自己的宅子真的不堪重负,门槛都换了好几个,只能拎着行礼回国公府。
沈玄尘将两人的婚书过了官府,还请礼部制好国公府夫人的仪仗。众人纷纷打探,这国公府夫人是谁,怎么没听说一点风声。
等知道是沈芫,都难免有些沉默。
“近水楼台先得月。”
“兔子不吃窝边草。”
楚鉴气得指沈玄尘,“你代妹拒绝朕的心意,是不是早就有这腌臜心思!”他回想起当时之事,“朕以为萧钲才是心头大患,没想到你才是!”
可臣妻现不可夺,这委屈楚鉴只能含泪咽下。
新鲜出炉的国公府夫人,现正看着锅子里的沉沉浮浮的肉丸,馋的两眼放光。
齐殊的翰林院编撰当的正起劲,他已经把京中流行的话本子都看了个遍,还催着喻言书坊赶紧出新书。
皇帝殡天与他是小事,后续楚鉴新政才是大事。
边城颓势有所缓解,毕竟北境雪封不是说着玩的,这种天气作战,对双方都是种挑战。
收复边境失地,绝对是楚鉴明年要事。
萧钲不知到了边城没,收复萧家军,重整旗鼓,收复失地,转头造反,一气呵成才对。
沈芫戳了戳丸子,“沈玄尘真的是块木头吗?”
贞康二十四年,国丧期间京中无人设宴,楚鉴去掉孝服,才在上元节邀了一些京中要员的家属到宫中赴宴。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得挣扎,楚鉴并不想看到京中沉闷,大楚失去活力。
上元节当日,两人打扮素净又合乎礼仪,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两人联袂出现,着实让京中不少人震撼,“这就是国公府……那对夫妇?”
吕知锦已然是中宫皇后,知道夫君在笼络国公府,自然不会让沈芫难堪,亲去迎她,“六小姐多日未见,竟成了沈国公的夫人。”
“当年只道是兄妹情深,没想到是夫妻情深。”
沈芫含笑道,“本就是半路的兄妹,有什么兄妹之情,说开了就好了,做夫妻也好做兄妹也罢,只要情是真的,臣妇就愿意一试。”
吕知锦带她坐好,有人靠过来附耳轻语,“还是完璧之身。”
吕知锦看着沈芫的眼神有些同情,看来又是个可怜之人。
沈芫的手帕交早就散的五湖四海,如今京中都是些生面孔,只听说过她的名头却未见过她本人。
这宴席无聊透顶,不如当年。
沈芫摇摇头和吕知锦感叹,“犹记火树银花漫天,正当年的好时节。”
吕知锦也叹,“终于明白为何话本子里老来都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你看这宴席坐的人,一波又一波,姑娘时相熟的人都不在了。”
两人对饮一壶酒,喝的有点上脸。
沈芫只记得好像有人来扶自己,被她一把推开,“我没醉,我没醉。”
却发现自己身体软得不行,推不开那些好意,肚子也升腾起一阵阵火热,好像中招了。
好你个吕知锦!
还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泯去昨日仇,马上就结新仇是吧?
沈芫在侧殿扶着床缘做起来,翻身滚到床下,手狠狠锤了一下地面找回理智。
她身下只感觉到一腔春意,唯有疼痛能唤回些许意识。
侧殿门被锁上了,沈芫挪到窗户下,狠狠助跑砸开窗户,滚落到屋旁的枯草里。
被晚冬的残雪一激,沈芫终于清醒了许多。
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回到国公府的马车。
宴席还未结束,沈玄尘和楚鉴正在探讨礼仪,“帝大行,全国守丧三年,不能婚嫁宴请,整个国家如何运转?哀思有度,才为正礼。”
这话竟然是楚鉴说出来的,沈玄尘一阵沉思,对他道,“陛下这是把百姓放在首位,是万民之福。”
当守之礼,可守之礼,不守之礼,一切的准绳为帝意。
松弛有度,这大楚的马车才能平稳驾驶。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朕说,治大国如御马车。”
平衡平衡,还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