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晴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闸口时,正看见叶沃若踮着脚冲她招手。
她染了新的栗子色卷发,一身碎花裙下是大长腿,满满的夏天气息。
“这边!”叶沃若挽着方书晴走去停车场,“这次回来休假待几天?”
“三天”,方书晴钻进副驾驶座,安全带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叶沃若开上高速,扭头看了她一眼:“你瘦了好多。”
“我记得去年从云城来阳城,也是你来接的我。当时你还说我胖了来着”,方书晴故作轻松地笑笑,“所以失恋也有失恋的好处,不用吃完运动还能瘦了。”
叶沃若默了默,神色难得的认真,“晴晴,你得放下。”
“我知道”,方书晴捏着安全带卡扣开口:“他来找过我。”
“卧槽”,叶沃若眼睛都大了。
她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那孙子还有脸?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心软!”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挡风玻璃映出方书晴平直的嘴角,“他都没和我当面说上一句话就走了。”
“装呗,他以为在演电视剧啊?”叶沃若猛打方向盘,后视镜挂着的平安符撞在玻璃上啪啪响。
“我告诉你方书晴,打死都别信这个。人家最近街头火拼,替Rose挡了三刀,现在VIP病房躺着呢。”
方书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
刹车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叶沃若把车子停在路边。
她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开骂:“你他妈非要往火坑里跳是不是?方书晴,他连命都能给那女人,你还要犯贱到什么时候?”
话出了口,她才惊觉自己说得太难听了。
她张了张嘴想道歉,方书晴却点点头:“你说的对。”
她看着雨刮器带走挡风玻璃上的柳絮,语气很平静,“上个月我们在山里挖出个双耳陶罐,盖子上全是裂璺。但如果不打开看看,怎么知道里头是尸骨还是谷种?”
叶沃若认命地竖起大拇指,“我是真的说不过你。你信不信他现在病房里全是玫瑰?”
“所里和美国史密森尼学会有合作项目,申请表已经在我邮箱”,她放下车窗,立交桥的风卷着尾气扑进来:“要是病房真有玫瑰,我就填表,以后不回来了。”
轮胎碾过减速带剧烈颠簸,叶沃若把车子停进医院地下车库。
她指了指方书晴手中的电话,“我在车里等,要是他敢让你哭,你就叫我上来扇他耳光。”
方书晴笑笑,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
医院的草坪被正午阳光晒得泛白,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青草腥气,钻进方书晴的鼻腔。
她隔着十米就认出了那道身影。
程白羽倚在长椅上,病号服领口松散,锁骨处缠着绷带,手里捏着半支点燃的烟。
他仰头眯眼望着天,喉结随吞咽动作滚动,像一尊被抽走魂魄的石膏像。
草地喷淋系统突然启动,水珠溅上他脚边的野雏菊。
他转了头,隔着交织的水幕和她撞上视线。
她的米色牛仔裤被水雾洇湿,睫毛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
那像无数把悬在蛛丝上的刀,割裂着他胸腔里跳动的东西。
他的指节攥紧烟蒂,火星烫在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望着她脸上的水珠滚落锁骨,想起从前总爱在那里种下吻痕;而她此刻的委屈眼神,就像蜿蜒到心脏的荆棘。
他拼尽全力才压下想唤她名字的冲动。
水帘在两人之间织成流动的牢笼,她已经红了眼眶。
他看见她悬在胸前的婚戒,还有她嘴唇翕动,是在无声的问他“为什么”。
他想告诉她一直以来的苦衷,想扯开绷带给她看那道横贯肋骨的刀口,可身后传来了高跟鞋叩击地砖的脆响。
Rose拎着药袋走近,红珊瑚耳坠随动作轻晃。
“这位是……”她目光扫过方书晴泛白的指甲,突然轻笑出声,“又是哪个红颜知己?”
程白羽强迫自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戴上纨绔面具。
他眼尾挑起轻佻的弧度:“我这么帅,粉丝追到医院也不稀奇。”
他故意抚摸Rose耳垂,“宝贝,这里风太大,上去吧。”
他起身时踉跄半步,Rose立刻挽住他手臂。
三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连一个眼尾都不分给她,她只闻到他身上陌生的女士香水,像把淬毒的冰锥刺进太阳穴。
他抿着唇,告诉自己不能回头,耳边的一切声音却似乎数倍放大。
他听见了衣料摩挲的窸窣,然后就是金属链扣坠地的脆响——那个拉斯维加斯的素圈戒指,已经被她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他脚步凝滞,纱布下的伤口突然涌出温热血珠。
“伤口裂了?”Rose要掀他衣摆,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这个角度能瞥见方书晴僵直的背影,她右肩微耸着,是她难过时候的习惯动作。
他咬破舌尖咽下腥甜,对着Rose嗤笑:“心疼了?Rose姐这么容易动心,可不好玩。”
当余光里那抹米色终于消失在转角,他的膝盖重重磕在了地面。
——————————
山道上的风卷着枯叶擦过柏油路面,轮胎碾碎的石子滚进排水沟。
程白羽把烟头弹进灌木丛,眯眼看向远处盘旋的公路。
Rose的香水味混着山间松脂的气息飘过来,他侧身挡住风口给她点烟,打火机窜出的火苗被风吹得歪斜。
“都这样了还非要跟来”,Rose戳了戳他肩膀,大腿摩擦着他的裤子。
程白羽顺势抓住她脚踝,指腹摩挲着踝骨上缠绕的蛇形刺青:“不来怎么行?上回替你挡的刀要是再深入一点……”
他突然发力把她拽近,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垂:“现在就该你守寡了。”
二十米外传来三声长鸣接两声短促的喇叭,面包车大灯刺破暮色。
男人甩上车门走过来,后槽牙的槟榔渣随着骂声喷出来:“带个鸭当累赘?”
这疤脸男人脖颈纹着滴血狼头,军用匕首正在指间翻飞。
程白羽注意到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和周烟给的档案里那个被炸飞指节的“虎哥”对上了号。
“说话客气点”,Rose笑出声,半个身子挂到程白羽身上:“这是你姐夫,以后进货出货都带他。”
虎哥从牙缝里挤出冷笑,金属耳钉在月灯下晃出寒光:“手机。”
程白羽看了眼Rose,把手机屏转向她,“上个月刚托人从瑞士带的Vertu,里头存着咱俩在游艇上的视频。”
Rose指尖划过程白羽后颈渗出的冷汗:“道上规矩你不懂。”
她抽走手机扔进麻布袋,“条子能定位所有手机,上次才刚端了南码头。”
虎哥拉开车窗,将装着手机的麻袋甩出悬崖,金属零件撞在岩壁上叮当作响。
他冷笑,“让条子抱着定位仪翻山去吧!”
程白羽盯着最后一点蓝光消失在峡谷里,手心冒出了更多的汗。
雨刮清除着车窗玻璃上的雾气,轮胎碾过泥坑溅起大量水花。
程白羽坐在面包车最后一排,膝盖抵着前排座椅后背,手指在游戏机按键上噼里啪啦按得飞快。
屏幕里那辆红色跑车正甩尾漂移,轮胎摩擦声和现实中发动机的轰鸣混在一起。
他故意把游戏音效调到最大,后视镜里能看见前面虎哥的眉毛拧成疙瘩。
Rose身子前倾,跟副驾驶的刀疤脸交代:“海边留四个人接货。”
程白羽在游戏里撞翻路障,文字输入栏里快速输入,【TMD,4号车卡bug】
“这破游戏吵得老子脑仁疼!”虎哥突然伸手夺过游戏机,程白羽本能去抢,手腕被铁钳似的手掌掐出红印。
“玩你妈呢!”黑色塑料壳擦着他的鼻尖飞出去,在柏油路上炸成碎片。
Rose的耳光声比枪械上膛还响。
虎哥左脸迅速肿起五指印,Rose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揪住他领口:“再动我的人试试?”
她掏出湿纸巾擦手,转身揉程白羽头发时,已经换上了甜腻嗓音:“明天给你买最新款PS5,带VR眼镜那种。”
“双人套装呗,在床上可以玩”,他扯出混不吝的笑,后槽牙却咬得发酸。
游戏机已经成了残骸,警方现在收不到实时定位了,他只能寄希望于查看cctv的人能给力些。
集装箱码头笼罩在浓雾中,海水裹着柴油味拍打锈蚀的钢架。
程白羽跟着Rose下了车,黑色皮靴碾过满地玻璃碴,一行人拐过集装箱转角。
缅甸人选的交易点确实刁钻——这片废弃区域三面环海,仅有的陆路出口被几辆改装越野车堵死,车顶上反光的金属部件显然是架着重型武器。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蹲在集装箱顶抽烟,他们的军靴底沾着暗红色污渍。
其中一个脖颈纹着双头蛇刺青,腰间挂着锋利的□□;另外一个则戴着银制鼻环,刀疤从耳后延伸到锁骨。
程白羽记得档案照片,三个月前云南边境缉毒队副队长就是被这把刀割喉的。
此刻还有十来个马仔呈扇形散在集装箱空隙间,有人裤腿鼓囊处露出枪管形状。
“双头蛇”弹飞烟头,指着程白羽问Rose,“他是谁?”
Rose红唇微启:“我男人。”
四周发出下流的起哄声。
“银鼻环”跳下集装箱,盯着程白羽走了一圈,“老规矩,新人先验身。”
“我来!”双头蛇不怀好意笑笑,刀尖挑起程白羽的衬衫下摆,铁锈味混着缅甸人身上的罂粟膏酸臭味扑面而来。
集装箱缝隙透进的光斑在程白羽腰腹间游移,他的背肌绷紧,随着脱衣动作拉出锋利人鱼线。
双头蛇吹了声口哨,匕首尖故意划过他后腰凹陷处——那里有道三指宽的刀疤横贯臀线,是上周为获取Rose信任故意挨的砍伤。
“难怪能把Rose哄得团团转。”双头蛇用缅甸语嗤笑,□□突然拍打程白羽大腿内侧,“这种公狗腰,操起来确实能让女人三天爬不下床。”
有马仔故意用中文重复“爬不下床”,人群再次爆发出下流哄笑。
程白羽任由对方扒开裤腰检查胯骨,目光却锁住Rose这边。
她正倚着生锈的货柜,枪管在指尖转出银光,舌尖缓慢舔过上唇,大腿内侧的丝绸衬裙突然发潮。
“查完裆部就滚”,Rose的目光移到程白羽渗血的纱布上。
双头蛇用缅语说了句脏话,刀背重重拍在程白羽臀线上。
Rose瞳孔骤缩,子弹擦着对方耳廓打进铁皮箱。硝烟味里混杂着她骤然加重的喘息:“再碰他一下,下次爆的就是你老二。”
海风卷着咸腥灌进鼻腔时,程白羽终于套回衬衫。
他踹开脚边变形的易拉罐,铝罐翻滚着撞上Rose的高跟鞋。
她挑了挑眉,抛来飞吻。银鼻环却拍了拍掌,一个带血的麻包袋被推到程白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