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羽斜靠在门边刷手机,余光瞥见方书晴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对着笔记本电脑。
室内温度有点低,她无意识地把衬衫袖子往下拽了拽。
他伸手捞过遥控器调高两度,金属按键发出清脆的“嘀”声,引得她抬头扫了一眼。
“死亡谷国家公园?”他忽然伸长脖子盯着屏幕上的卫星地图,“你挑地方倒是挺符合自己气质。”
她没抬头,鼠标在拉斯维加斯的地标建筑上画了个红圈,“沙漠里看银河比看老虎机有意思吧。”
她朝着旁边的椅子努努嘴,“你要不要来一起看?”
“谁要陪你看土坑?”话虽这么说,程白羽已经贴着她坐下。
他膝盖碰着她隔着薄毯的小腿,两人的影子在电脑屏幕上交叠成摇晃的色块。
“这里有射击俱乐部,还有太阳马戏团,就算每天白天逛酒店,晚上看表演,也够玩好多天了”,他伸手指尖敲了敲她圈出的红圈,“去大峡谷也方便,那儿有直升机观光。”
“你怎么那么清楚”,方书晴冷不防来了一句,“和那些超模前女友去过?”
空气停滞几秒,程白羽啧了一声,“我有股份在那儿不行吗?”
方书晴憋着笑,点点头,“行,反正有钱人的游戏我也不懂。”
程白羽有些心虚地起身往酒柜走,水晶杯叮当碰撞声盖过了他后半句嘀咕,“我当时又不认识你……”
他端着两杯苏打水回来时,方书晴已经调出机票比价页面,“阿联酋航空可以吗?”
“可以”,程白羽灌了一口水,“他们头等舱带独立套间,下飞机前还能洗个澡。”
方书晴盯着价格栏的六位数吸了口气。
以前出国读书,她坐得最多的是红眼航班,要不就是动辄几十个小时的转飞航班。头等舱是她从来不敢肖想的。
看她皱眉,程白羽把长腿横到她前面,“我这一米八的个子,低调不了,你让我睡个踏实觉行吗?”
方书晴看他一眼,“行行行,航线你说了算,酒店我出钱。”
鼠标滚轮滑过拉斯维加斯的金字塔酒店,她问:“都是五星级酒店,你喜欢哪家?”
“我对住宿要求不高”,他盯着预订页面弹出的总统套房价格,“别挑那么大的房间,半夜起来倒水要走三分钟很麻烦。”
“程大少爷原来怕迷路?”
“……是是是,我怕黑行了吧。”
暮色染红屏幕时,行程表终于填满。
程白羽凑过来看,嘴里还叨叨,“不是说要去参加星空观测团吗,怎么没了……”
“观测点要徒步四公里,你……”,方书晴看了看玄关的方向,那儿有满柜的限量版球鞋。
“我去不去无所谓”,程白羽扯过靠垫抱在胸前,下巴搁在刺绣花纹上,“只是最近刚好买了双登山靴。”
她抿着唇再改行程。
这个人总在骄矜的挑剔里,藏了没说出口的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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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检传送带嗡嗡转动的声音里,方书晴把新买的双肩包往台子上推了推。
她看着程白羽单手解开铂金袖扣过金属探测器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人确实该生在言情小说里——连撩头发都像在拍洗发水广告。
“发什么呆?”程白羽抓起她的双肩包,指节蹭过她手背时带着温热,“带你去个好地方。”
穿过候机大厅的人潮,他在某块深灰色墙面前停下。
方书晴看着他把墨镜推到头顶,又冲里面几个偷瞄他的空姐抬了抬下巴,磨砂玻璃门无声滑开。
她问,“这是什么vip?”
程白羽笑笑,“刷个脸就能进的地方,非要用卡显摆?”
冷气裹着咖啡香扑面而来,整面落地窗外停着银白色飞机尾翼。
他顺手把她双肩包取下,“像不像水族馆?”
方书晴上前几步,额头几乎要贴上玻璃,呵出的白雾模糊了正在装卸行李的地勤人员。
她也笑,“不过这里是看钢铁鲸鱼。”
真皮沙发比想象中更软,方书晴陷进去时差点碰到水晶烟灰缸。
程白羽接过地勤递来的热毛巾,转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又把矿泉水拧开递过来。
她很好奇地用指尖敲了敲两人之间的胡桃木茶几,“这儿能伸直腿。有时候我搭经济舱,候机区域人多得连坐的位置都没有。”
斜后方有位穿职业套装的女士正在用四国语言打电话,更远些的餐台前,厨师正往烟熏三文鱼上撒可食用金箔。
程白羽起身走向餐台,回来时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细葱花在清汤里浮沉,溏心蛋颤巍巍晃着。
他把面碗推到她面前,“趁着现在还在国内多吃点,外国就没一样东西好吃。”
方书晴颇以为然地点头,读书时候,美国最大的中式连锁熊猫快餐是她最常去的地方。
“其实……”程白羽突然把椅子拉近,贴着她耳畔,“你以后想吃街边店,可以;想坐头等舱,也可以。只要你可以,我都可以……”
他耳尖发红却梗着脖子:“我身边现在没有其他女人,以后也不会有。”
背后自动咖啡机发出清脆的“叮”声。
方书晴顿时喉咙发紧,指甲无意识抠着筷子上的波纹。
这个总把“老子”挂在嘴边的家伙,此刻像只炸毛又强装镇定的猫。
她抓起手机猛地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在镜前打开水龙头时才惊觉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
冷水扑在脸上时,方书晴身后隔间门“砰”地被推开。
高跟鞋敲击瓷砖的节奏响起,到她身边突然停滞。
“啧啧啧,程少现在喜欢这种风格?”
陌生女人的艳红指甲叩在她身侧的大理石台面,香水味浓得呛人。
方书晴抽出两张擦手纸慢慢按压脸颊。
若是几个月前,这些带着刀尖的话会把她扎得千疮百孔,可她现在的掌心,分明还残留着阳春面的温度。
她笑笑,把纸团投进垃圾桶,“这位小姐与其操心别人口味,不如想想你怎么到他心里去?”
镜子里倒映出对方扭曲的表情,方书晴转身想走。
对方却拽住她手腕,语气变得凶狠,“你以为他真会要个灰姑娘?”
尖利的美甲几乎掐进方书晴皮肤,“他玩过的女人能从虹桥机场排到……”
“排到浦东机场也轮不到你!”
方书晴甩开手的瞬间,瞥见对方扬起的巴掌。
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考古队常年在野外攀爬的肌肉记忆让她侧身避开攻击,反作用力使对方踉跄撞上烘干机。
金属外壳发出闷响时,广播正好开始播放登机通知。
方书晴一出来,就看到程白羽双手插袋在不停张望。
她心头一软,很自然地上前挽住他胳膊就往登机口里面走,“快快快!”
他护住差点被旅客撞到的她,“不用急。”
她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又看,压低声音问:“万一待会空警上来把我带走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干什么去了?”程白羽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笃定地回她,“有我呢。”
他低头时呼吸掠过她耳垂,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胸腔里雷鸣般的心跳。
她莫名想起了云城阳台上那几个空花盆,此刻仿佛开出了最鲜艳的玫瑰花。
当舷窗外的飞机推出廊桥、缓缓进入跑道时,方书晴终于舒了口气。
“我刚才和人打架了”,她忽然开口。
程白羽正在帮空姐递毛毯的手僵在半空,转过头时瞳孔微微放大。
“就刚才洗手间?受伤没?”他凑过来检查,语气带着焦急:“哪个不要命的敢动你?老子现在……”
“是你那些爱慕者,不过被我推倒了。”方书晴按住他快要戳到呼叫铃的手。
程白羽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把额头抵在舷窗上闷笑,肩线起伏如远山轮廓,“方老师难得发火,凶得我想给你鼓掌。”
方书晴扯过毛毯盖住半张脸:“如果是别人被欺负,我也挺身而出。”
“见识过了,巷子里你可是能一抽三”,程白羽目光落在她手背,那儿有处救落水小孩而留下来的伤疤,“以后遇到这种事……”
“就躲在你身后喊救命?”方书晴学着他平时逗女孩子的腔调,“程少爷的出场费我可付不起。”
程白羽撑住她座椅扶手靠近,龙舌兰气息混着机舱特有的皮革味:“免费服务。”
“我才不信”,方书晴撇撇嘴,“上次在医院你还说要给我介绍帅哥,后面就没了下文。”
程白羽看了她好几眼,开始掰手指,“长腿男模最近结婚了,电竞选手被曝睡粉塌房了,特警队那儿倒是还有几个……”
舷窗外的云层裂开一道金光,方书晴被刺得眯起眼:“特警队也行吧,应该不会塌房。”
安全带突然被程白羽拽长一截,他整个人横过中间扶手,阴影笼罩住她半边身子:“那队长说他们队里八个单身汉,问我要不要组个相亲局。我秉着对你负责任的态度,说行啊,但得先让我试试身手。”
方书晴:“你去了?”
“去了。周一晚上你说要赶报告,我就在他们训练场玩了两小时”,程白羽抬手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锁骨下方赫然有道青紫瘀痕,“看见没?其中一个小子给的见面礼。”
方书晴指尖下意识按在淤青上,听见他闷哼一声才触电般缩回手:“你们真打架?”
“不然呢?”程白羽抽出平板调出相册。
视频里七八个穿作训背心的男人正在起哄,镜头晃动着拍到程白羽反剪某个小麦肤色的男人,膝盖压住对方后腰。
他笑得意味深长,“这些帅哥都不行,下盘太虚。你不会xing福的。”
方书晴瞪他一眼,“你无聊。”
正说着笑,空姐捧着菜单过来了,她半蹲在两人身旁,“先生女士需要现在点餐吗?
方书晴翻开菜单的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松露鱼子酱配金箔海胆、神户和牛佐黑松露酱汁、Dom Pérignon粉红香槟,甚至还有白松露现磨的服务选项。
“我要这个……或者这个?”她指尖在鹅肝慕斯和龙虾浓汤之间来回划动,耳垂渐渐发烫。
程白羽突然伸手把菜单翻到第三页,食指敲了敲阿拉伯风烤羊排配藏红花香料的图片,对空姐说:“给她这个,七分熟。前菜要白芦笋沙拉,甜点换成荔枝玫瑰慕斯,玫瑰糖浆换成新鲜薄荷汁。”
空姐离开后,方书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羊肉?”
“不知道。只是这种航班的和牛都是冷冻货,现宰羔羊才是每天从牧场空运的”,他指了指脑袋,“不过现在知道了。”
当空姐推来铺着亚麻桌布的餐车时,舷窗外已是漆黑,雾霾蓝的夜灯摆在了桌子中间,就像西餐厅一样。
吃得差不多了,程白羽按下座椅侧面的按钮,整张座椅竟缓缓展开成带床垫的平躺睡床,一位空姐拿来床单铺床,另一位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助眠精油。
方书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现在相信你说的头等舱服务能治失眠了。”
“要不要试试更夸张的?”程白羽带着她穿过走廊尽头的星空顶酒廊,镀金把手的小门后竟是个带淋浴间的私人套房。
大理石台面上摆着整套Byredo洗漱包,浴巾散发着加热过的棉花暖香。
方书晴的手指抚过黄铜质地的水龙头惊叹道:“这些航空公司搞这么多花样,就是为了让你们在飞机上也能泡澡?”
“主要为了下飞机时能精神奕奕去开会。”程白羽靠在门框上,看着方书晴在镜前好奇地研究自动除雾装置,“你要不要试试那个按摩浴缸?我出去等。”
最后两小时航程,程白羽把两人的娱乐屏幕调成同步播放。
当电影放到山洞探险时,他把冰镇青提推到两人中间:“赌不赌这机关位置不对?真的墓道应该……”
话音被方书晴塞进嘴里的葡萄堵住,她指尖残留的湿意在他嘴角蹭出一点水光。
晨光刺破云层时,她望着跑道尽头泛起的金边轻声说:“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有钱人都精力过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