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
对于无为仙宗来说,这绝对是天大的丑闻。
尤其是在仙门大比期间,玄真界各门派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在无为仙宗,人多眼杂,要是经由他们传出去,无为仙宗弟子往后出门都要没脸了。
因此,事情一出,暂管浮仙山的沈渡元君立即下令封锁了消息,缉拿下施暴人,命令浮仙山一脉弟子彻夜守山,捂死这件事。
外门弟子无处得知,浮仙山两个内门弟子很快将事情得知了个七七八八,匆匆赶往朝见雪居住的清雪筑。
他们到场时,沈渡元君正发好大的脾气,执剑抵在一玄衣少年的颈肩,剑尖锋利,刺出殷殷的血。
那玄衣少年手还略抖,但言语间不见惧意,是个狂妄之辈。
“元君没理由杀我,我与朝见雪你情我愿,谁知他体弱至此!我并非无为宗弟子,就算是要审我,也该问过我天摇宗掌门的意思!”
沈渡竭力控制住力道才没有把这小子一剑斩首,齿缝间冒出嘶嘶的冷气:“莫泽之,谁不知道你是天摇宗掌门的小儿子,你在威胁我。”
莫泽之已经从方才的惊慌中缓过来,有恃无恐张口道:“再如何,也是朝见雪放我进山,我一个巴掌拍不响,元君还是等朝见雪醒来审问他!”
他这话并无错处。浮仙山有山门禁制,外人轻易进不了,的确是朝见雪坏了门规在先。沈渡一口气堵在胸口,愤愤撤剑,加了一道压制威压,压得莫泽之跪弯下去的腰更弯许多,滴下冷汗。
“你最好祈求朝见雪能醒来!”沈渡冷冷道。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小片刻后,医者从内室踱步而出,朝沈渡摇了摇头:“惊惧过度,心脉破碎而死。”
闻言众人都一惊。
两位弟子互相递了眼色,虽有不忍,但基本没有伤心之色。
朝见雪何人?
名义上是无为仙宗浮仙山一脉的大师兄,可论修为才智天赋,没一样入流。大伙儿都知道,他这大师兄的名头是靠关系来的——
他是栖山真君的养子,栖山真君常年在外不问仙门事务,便将他交由自己的师弟,浮仙山山主慕元真君作第一位弟子。
可朝见雪生来体弱多病,又有痴傻之状,慕元真君怜他修行难成,便将他放养,只要朝见雪行事不过分,也就不管束他。
在两位真君的放纵溺爱之下,朝见雪早年成日游手好闲,做出些没眼看的蠢事坏事,比如为了庆贺师尊突破大乘,把隔壁问药庐精心栽种的两百年一开的凌云花采折一空;
比如做出强盗行径,争抢师尊要赏赐给弟子们的天材地宝;
再比如折腾作死,不知死活闯入正常弟子修炼的险境,害师弟妹们修行不成救他出来……
后来大伙儿明里暗里对他有所排挤,他才不出来兴风作浪了。
说起朝见雪,同门师弟妹有满肚子的牢骚要发。
只是如今,朝见雪这一作死,把自己真作死了。
听到死讯,莫泽之意识到自己惹了祸,依旧咬牙说错不在自己,反正死无对证。
沈渡头疼地扶额,问朝见雪的二师弟:“你师尊还有多久回来?”
二师弟南山步出原位,毕恭毕敬拱手道:“已经传音给师尊,一个时辰内便到。”
此事也不单要叫慕元知道,还有栖山真君……
沈渡身心俱疲,坐下来揉着眉心,召出目击者弟子:“你再将你看到的细细说一遍。”
那弟子还算冷静,将事情的原样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半个时辰前,他正提灯夜巡。
路过清雪筑时,忽听见一声器物砸地的碎裂声,还有朝见雪发出的惊呼,紧接着便是纠缠打斗声,而后朝见雪开始喊“救命”,一声堪堪喊出,就被捂上了嘴,发出“呜呜”声。
弟子直觉不好,立即强闯进清雪筑。
进入内室时,只看见榻上两人衣衫不整,一人正跨坐在朝见雪身上,见有人来,立刻慌不择路翻窗而逃。
弟子吹响秘哨,不多时,巡夜的弟子们就赶来将莫泽之捉住。而他看着朝见雪,慢慢走上前一探,他已经两眼圆睁,失去呼吸。
此事性质显而易见。是莫泽之想要行苟且之事不成,让体弱的朝见雪惊骇致死。
可关键是,没有朝见雪同意,莫泽之根本越不了浮仙山清雪筑的内门禁制。
莫泽之一口咬定二人你情我愿情投意合,沈渡气笑:“朝见雪从未出过无为宗,只在三日前仙门大比上见过你,天摇宗怎会生养出你这样的淫-虫!”
朝见雪作为大师兄的名声一片狼藉,却有一张极美的脸,这无人可以反驳。
带毒刺的美尚有人犯险采撷,何况朝见雪是个只有筑基修为的草包。
到底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沈渡对朝见雪没有爱也有怜悯,此时对莫泽之极厌,嗤道:“我便不信,天摇宗敢包庇你这种小人!”
莫泽之则道:“我什么也没有做成!他就自己吓死了!难道无为仙宗要碰瓷栽赃吗!”
沈渡再打出一道威压,莫泽之的脸砸到地上,再说不能。
不到一个时辰,一道白衣身影就出现在了清雪筑,正是匆匆赶来的慕元真君。
“见雪如何?”他问向沈渡,后者答案溢于言表。
慕元真君去了内室,又出来,深叹一口气:“这要我如何向师兄交代……”
他看向趴在地上的莫泽之。
“此事要赶在天摇宗前面,我亲自去上报掌门。”说罢,他抬脚欲走。
三师妹秋水问:“师尊,小师弟呢?”
“玉惟明日回来,我留他善后。”
师徒二人原本是在除魔,幸而得到消息时邪魔已诛灭,慕元才能立即赶回来。
两人看出师尊脸色凝重,纷纷低头不在说话,左右面面相觑之间在心底叹气。
朝见雪是讨人厌,突然这么死了也属实猝不及防。
没想到,掌门的传信先慕元一步发了过来,慕元真君凭空一捏,传信就在眼前徐徐打开。
他看完,深拧起眉。
沈渡凑过来问:“掌门说什么……放莫泽之,凭什么!”
凭天摇宗已经得了消息,派大弟子携掌门亲信前来救人;凭经查证,确实是朝见雪打开禁制放人进来;凭如今仙门大比,无为仙宗不能让这样的断袖丑闻传出去……
自然,还有凭朝见雪草包一个,份量上比不上天摇宗优秀的少宗主。
沈渡大震:“若放了,栖山真君那里又该怎么办?”
慕元真君捏碎信件,锐利眼光射向地上大松一口气的莫泽之。
他得意洋洋:“贵宗掌门都发了话,还不快放开我!”
慕元虚空一捻,一把灵剑横于胸口,剑意大涨。
强劲的杀意蔓延,众人惊讶之余,莫泽之浑身战栗,在地上咕蛹:“不能杀我!要是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天摇宗仅次于无为仙宗,你们想要两派之间决裂吗?你们怎能为了一个废人杀我!”
慕元真君握上剑柄:“目无法纪!”
正要出剑,内室忽然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挣扎走动。
声音虽小,却犹如平地起惊雷。
众人停了动作,皆转头看去。
朝见雪带着虚弱的病容在门边冒出来,一张脸惨白如鬼,汗湿的鸦黑长发海藻般压在肩头。
他用弱弱的沙哑气音说:“我要喝水——”
众人傻眼。
慕元真君也亲自确定过的死讯,怎就死而复生?
不过没死就好,没死就可转圜。莫泽之挣扎大喊:“朝见雪,你快向你师尊解释!是你主动放我进来的,是你说喜欢我,对不对!”
他要力证这再不济也是合奸未遂。
朝见雪懵懂地看过来,目光呆滞找不到焦点,像是在努力找着记忆。他脑中剧烈疼痛,干哑着喉咙道:“好像是……”
记忆中确实有这一段,他想起这人的姓名,想起他对自己的笑。
“扑通”一下。
朝见雪又头一栽晕倒过去。
于是场面大为混乱,已死之人死而复生,弟子们来来去去取药取灵宝,真君替他修补受损心脉。因为他的话,莫泽之也暂时关回在仙门大比时原本的居所等候处置。
浑噩之中,朝见雪脑袋逐渐清明。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慢慢厘清了现下形势。
他穿了,现在是玄真界第一仙宗无为仙宗的废物大师兄,除却几个长辈可怜他纵容他,基本上就是一个万人嫌。
至于今夜为什么死——
小傻子原主三日前偷偷去往仙门大比的现场,在众人嫌弃不屑之中,只有这个莫泽之对他以笑相待,给了他一包天摇宗出品的甜饼,对他说“见雪师兄甚好”。
原主被从未听过的甜言蜜语击中,当即心怦怦跳。
他虽然脑袋不灵光,却也隐隐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哪怕是那些平日与他走得近的外门弟子,也只是为了他手里的各式灵器宝物。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如此英俊的人什么也不要地夸他,送他东西。
所以,当今夜莫泽之唤他出来放自己进屋,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时,他也欢欢喜喜地点头照做了。
谁知道莫泽之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进了屋兽性大发,吃准他废物,竟想要强迫于他,原主就这样心惊而死了。
而刚才,在他刚刚苏醒精神错乱之时,他好像回答了个什么喜不喜欢。
他回答的是“是”。
是……是他个头!
原主草包果然是个傻子!一包甜饼就能骗走的傻子!
将要醒来之际,他听见有人在内室回话。
说是莫泽之回去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倒打一耙。他对自己的同门描绘,朝见雪如何有断袖之癖,如何有意勾引他,他如何百般为难推辞,竟被困了一夜。
朝见雪心头蹭蹭火起,怒目圆睁,把凑近的沈渡元君吓了一跳。
“见雪,怎么样?能说话吗?”她在朝见雪眼前比了一个耶,“能看清这是几吗?”
朝见雪一口气没顺过来,抓着她的袖子坐起来,头一低,哇啦一下吐出一口黑血。
慕元真君散了回话的弟子,进来道:“好了,淤血吐出来就算熬过去了。”
忽听朝见雪边吐边道:“莫……姓莫的……在哪……”
慕元真君无奈道:“经查证,的确是你放人进来的,见雪,既然没事,就不要去想了。”
朝见雪颤抖着呸出最后一口血。
“那样的人渣,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原主是真的被吓死了。
施暴者造黄谣,该挂上东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