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沈松雁是以「协助调查」卢思鹋从高处堕下身亡的理由被员警带到警局,然而,在讯问的过程中,员警却不断以各种针对犯罪嫌疑人的方式来对他进行讯问和笔录口供。原来,员警方面收到医院通知卢思鹋在死亡时已怀有约一个月的身孕,加上他们从初步调查中得知沈松雁曾和卢思鹋往来甚密,因此特别针对沈松雁与卢思鹋交往的细节,特别是二人有否曾发生自愿或不自愿的不恰当关系的方向去盘问沈松雁︰
员警︰「你当天和卢思鹋偷偷的潜入钟楼塔,到底做了甚么?」
沈松雁︰「我和卢思鹋对这「禁地」感到好奇,偷偷的闯入后观察了一下异异周的环境,之后沿着楼梯走到塔顶的镂空平台,聊了一会天和看了一会风景后,和她约好在拆礼物日再上来这里下象棋后,就带着她离开钟楼塔及圣堂山去地铁站各自乘地铁回家」
员警︰「你再约她卢思鹋上来这个钟楼塔就是为了「下棋」?你是在逗我笑吗?」
沈松雁︰「事实如此。」
员警︰「那在当夜你和她谈了甚么?」
沈松雁︰「从教会﹑圣咏团一直谈到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也谈了一些我和她自相识以后的一些事情。」
员警︰「你和她有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你有没有强迫或威胁过她做任何事?」
沈松雁︰「除了拖着她的手走楼梯上钟楼塔顶以及在离开钟楼塔时一直拖着她的手直至在地铁站分别,没有任何其他身体接触。」
员警︰「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沈松雁︰「无法证明,但如果我在钟楼塔上有做过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不恰当行为,为甚么她还会答我在拆礼物日再上来下象棋?」
沈松雁面对着员警专业而训练有素的盘问,他终坚定地明确否认自己与卢思鹋有任何不恰当的关系,遑论是自愿抑或非自愿。
在经过盘问﹑笔录以至接受摘取生物样本检验等调查程序后,最终,沈松雁在后获准无条件离开警局。然而,当沈松雁回到学校时,卢思鹋在死亡时已怀有身孕的消息已在圣堂山两校的学生﹑老师与家长的圈子之中流传开去,而沈松雁在课室被员警带走调查一事更是引致流言四起,有好事之徒更散播沈松雁是导致卢思鹋怀孕及死亡的「真凶」等谣言。
面对着铺天盖地的谣言,仍沉醉于失去卢思鹋的伤痛之中场的沈松雁没有意愿与心力与他们辩驳及为自己呈清,这导致了针对沈松雁的言语中伤愈演愈烈,甚至演化成集体的排斥与欺凌,一天小息的时候,沈松雁被「光头尖」何柏沾和绰号「蜡发权」的张伟权堵在班房的通道中︰
张伟权在两排桌子之间的通道拦着沈松雁,并以轻蔑的口吻对他说︰「喂,排骨雁,想不到你平日瘦瘦削削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原来你是这样的「会玩」,玩弄女校学生的感觉如何?好玩吗?!现在「搞出人命」了,你觉得很爽吗?你要不要和我们「赛后分享」一下你的感受?你以为一直扮哑吧不作声,这件事情就会这样被你蒙混过去吗?」
张伟权,因经常以头蜡把自己的短直发弄得近乎垂直的竖起来而被同学们戏称为「蜡发权」,他平日在班中素来同学们以诡计多端号见称,他平日以「光头尖」何柏沾马首是瞻,经常为他出谋献策,俨如他的「小弟」一样,他们亦经常一起连群结党去横行霸道﹑欺凌弱小。
沈松雁不想与他争辩亦不屑于回应,在再三要求他让路无果后,他想强行爬过身旁的桌子离开班房,但当他正在跨过桌子时被何柏沾及张伟权拉住他的腿部,然后把他推了在地上,对他嘲笑一番后离去。
自从这时候开始,班中对沈松雁集体的排斥与欺凌开始逐渐转化为物理上的暴力攻击,当时体形瘦削的沈松雁实在是打不过何柏沾与跟着他的「小弟」们,难以在物质力量上进他反抗;同时,当时心灵上受到多重打击的沈松雁,亦没有想到自己能有以其他方法改变这一局面的可能性。故此,他当时只能麻目地对这种愈演愈烈的暴力行为哑忍。
针对沈松雁的校园欺凌行为愈演愈烈,直至到有一天,他在洗手间厕格内如厕时被何柏沾抛一个装满了水的水桶入厕格中导致他全身湿透,他当时觉得这已经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状态,他冲出厕格,拿起地拖追向何柏沾意欲还击,但此时何柏沾却立即逃出,离开洗手间,走到走廊中寻找老师求救,在面对学校训导处的调查时,何柏沾并与张伟权等「小弟」串供指沈松雁是因面对同学之间的流言蜚语而恼羞成怒而在洗手间主动用水桶装水泼他,但事败反而弄湿自己的身体后发狂拿起地拖想袭击他。这时候,训导处的老师们选择了相信了何柏沾及其他帮他说话的「小弟」们的供词,不理会亦不接受沈松雁的任何辩解,对沈松雁予以记大过及停课一星期的处分。
在沈松雁被停课的一星期中,他每天被罚在教务处「隔离自习」,除了负责看管他的老师外,他不被允许与其他人有所接触。这段时间,他每天就在教务处中呆若木鸡的对着书本和作业发呆,很多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每天都在学校过着度日如年的隔离式生活。在教务处「隔离自习」的沈松雁外面传来学生们打篮球﹑打排球﹑踢足球或是在嬉戏玩乐的声音时,会想起自己以往校园生活的片段,但原来,这一切原本对一个高中生来说习以为常的校园活动,对这一刻的沈松雁来说,竟然都是奢侈的。
当沈松雁孤独地捱过了这一星期的停课处分,在处分解除的那天放学后,沈松雁离开教务处后没有立即离开校园回家,而一个人走了去学校的操场上,独个儿呆站在操场上沉思着。
沈松雁面对着突然失去卢思鹋的打击,加上近日来长期被欺凌殴打,以至如今「从受害人变被告」式含冤受屈被校方处分,他心中的怨恨愈来愈强,他不再相信在校园以至这个世界中存在公义,他认为好人被害甚至枉死都无法寻冤得雪,坏人坏事做尽却可以一直消遥法外,并和规则守护者狼狈为奸。
沈松雁在操场上沉思期间,他听见教友同学会的同学们颂赞经典的咏唱声,他心中想︰
「我们在这里,每天都要伺奉﹑荣誉﹑颂赞经典中的终极实在,如果这全知﹑全善﹑全能的终极实在看到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的话,那么,为甚么祂对这里正在发生,和将会发生的种种苦难﹑痛苦﹑不公视而不见?为甚么我被冤枉成导致卢思鹋香消玉殒的「人渣」凶手,无辜的被欺压﹑被凌辱﹑被殴打时,祂却一直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这是否符合经典中全知﹑全善﹑全善的说法?!」
沈松雁就这样像一具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沉思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直至当绝大多数学生都离开了校园的时候,他亦没有离去,而是反向走入校舍大楼,仔细观察清楚四周没有人后潜入了校舍顶楼的「小圣堂」中。「小圣堂」,是方神父中学在校内所设的「小教堂」,所谓「小」是指相对于在校园外「圣堂山」上的「大」圣堂—无玷圣心堂而言。
这个时候的「小圣堂」空无一人,堂内伫立一个纯白色,张开双手呈立姿在微笑着的万福之母雕像,雕像后方高处的墙上还有一个涂上了纯洁白亮的白漆的大型木制十字架雕塑。
沈松雁进入了「小圣堂」后,小心翼翼的把头探出门外,再一次观察四周,在确保没有人发现自己进入了这里外,他稍稍的把「小圣堂」的木门关上,在相隔了很久之后,他才徐徐的再次打开门,稍稍的离开「小圣堂」。
没有人发现沈松雁独自潜入「小圣堂」,也没有人知道沈松雁在「小圣堂」中做了些甚么,说了些甚么,只有沈松雁自己一个人知道。
从「小圣堂」中走了出来后,沈松雁思绪开始冷静下来,他不再迷茫,并出现了那段时候他少有的清醒和冷静状态,他在思考着,既然他不能从形而上的方向得到救赎,亦不能从学校训导惩处体制内得到救赎;那么,可以救赎他自己的,只剩下他自己。那么,在他于物质力量上打不过「光头尖」何柏沾及其「小弟」们,又不能及不想以言语妥协方式化解危机,难道就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沈松雁再细想︰「单个人类的肢体力量及速度亦往往不如野猪强,野猪亦听不懂人类的「说话」。那为甚么在人类的历史上,是人类捕猎和驯化野猪,并将之变成家猪?而不是反过来「人」被野猪所「驯化」,变成「家人」?」
自我思考良久后,在离开学校之前,沈松雁在「九洲诸圣门」中对着这眼前的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校门,在心中向它起誓︰「我今天就对着学校的大门起誓,从明天我再踏这扇门开始,我就不会亦不能让自己被别人任由宰割,我不要当被驯化的「家猪」那样被人任意凌辱﹑圈禁﹑屠宰,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来为我自己得到救赎,既然终极实在没有来救赎我,那就由我自己去来救赎自己。」
在「九洲诸圣门」之前立下沉重的誓言后,沈松雁挺起这段时间长期都是低着的头,昂首阔步的离开校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