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鹋与沈松雁在钟楼塔的镂空平台上盘腿而坐,隔着栏杆看着「圣堂山」外的夜空,卢思鹋若有所思地看着冬月夜的星宿和月满正圆的皎洁月亮,然后徐徐的对沈松雁说︰「看看这夜空中的茫茫星海,有些星宿如果单独去看,没有甚么特别,但如果连起来看,就会在漆黑夜空中形成种种美丽的图画,并在人类世界中产生出种种脍炙人口的星座故事;人世间茫茫人海中的个人,如果在远距离单独看上去也没有甚么特别,但人生的奇妙之处在于,就是在这茫茫人海中,有时会在对的时候让对的人相遇,产生出特别的化学反应,使他们逐步走在一起,在人生的路上彼此同行,无论顺流逆流,快乐与哀愁,都一起去面对,彼此的灵魂相牵绊,缱绻天涯,产生出人世种种扣人心弦,荡气回肠的诗篇。」
在钟楼塔上暗暗的月色下,面带丝丝红晕的卢思鹋感性的对着月光,像在朗读诗篇地向着月亮诉说︰
「月亮啊,你说,我是天使吗?」
「月亮啊,你说,我是他的天使吗?」
「月亮啊,你说,我真的是了却他童年遗憾的天使吗?」
「现在,我心中的所罗门王已点燃起了歌中之歌的熊熊烈火,难道他就甘心就这样拂袖而去,抛弃他的书拉密女,放弃那近在眼前的玉中之玉吗?」
「不知道我心中的所罗门王,是否愿意在他的天使的带领下,在爱中修行,体验伊甸园的美好,在歌中的雅歌之下,在玉中的美玉之中,让我们彼此的灵魂都得以升华吗?」
沈松雁一边听着卢思鹋的说话,一边望着圣堂山下暗黄色的路灯,他尝试调整他的思绪,抑压着自己颤抖的身体,然后对卢思鹋说︰
「没错,在人生路上芸芸众生中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并最终能与之修成正果,走上爱情的道路,真的是很玄妙的一回事。今天晚上,我也确切的感到我的天使,我的书拉密女就近在眼前,与我的距离伸手可触及,本来我确实应该勇敢的向前踏出关键的一步,与她在爱中修行,在歌中的雅歌,玉中的美玉中,让我们彼此的灵魂得以升华。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今晚我不知道为甚么,我的身体总是颤抖着,我也不知道是为甚么,明明我的心里对此是很期待的,但我的身体却反常地条件反射的退缩,这似乎会阻碍我向我的天使诉说我的心迹,妨碍我们体验伊甸园的美好......」
沈松雁以愧疚的目光,望向正细心听着他说话的卢思鹋,然后再说︰
「思鹋,我看不如这样,我们约定一天,再在这里说今晚未说完的话,你认为这样好吗?」
卢思鹋听了沈松雁的话,轻轻的笑了一笑,然后鬼马的问他︰
「下次我们只是为了「说话」,就再上来这里吗?」
沈松雁尴尬地想了想,然后回答说︰
「这个嘛,怎样说好呢......我想我们是因为那场联校棋艺学会的象棋比赛而相遇的,我想下一次我们再上这钟楼塔的话,应该标志着我们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了吧,那我们在那个非常有象征意识的时刻,也来一盘棋局,承接我们因象棋而相识,我们的关系也因象棋而...更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就约定,要一起在上这钟楼塔,以那次你赢得的水晶棋子和那实木棋盘在这里,再来一盘棋局,你说这样会不会很有意思?」
卢思鹋听了沈松雁约她再上来钟楼塔「下棋」的言论,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然后说︰
「哈哈,你真的非常搞笑,这个约会女生的理由我想恐怕得载入史册。」
说到这里,卢思鹋停顿了一会,她微微的低下头,面上的丝丝红晕遂渐散开,整个面颊已红得像红苹果,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然后有点娇羞地轻声地对沈松雁说︰
「不过...我却...喜欢和你下棋......好,就这样说定了,我们要再上来下一盘棋,那么,我们约在那天再上来好?」
沈松雁想了想,缓缓的对卢思鹋说︰
「在平安夜和耶诞日,圣咏团差不多全日都有活动,在连续两日忙碌的活动过后,按照大圣堂一直以来的传统,在拆礼物日会让大家都休息,不搞活动,这天大圣堂亦应该没有太多同工在场,我们可以有较大的机会再次成功进入钟楼塔而不被发现,我们就约在拆礼物日的晚上再上来这里,完成这场未完成的棋局吧,思鹋,你说这样好吗?」
卢思鹋听了沈松雁对她的「下棋邀约」,甜甜的会心微笑,然后再对沈松雁说︰
「那说定了,拆礼物日的晚上我们就在十字星路下面等,不见不散。嗯,就让月亮为我们的约定做个见证吧,松雁,把你的右手伸出来,竖起尾指,我们在月亮下拉个钩吧!」
说罢,卢思鹋与沈松雁各自向对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张开小指,二人的小指互相缠绕交汇,这时候,卢思鹋的右手大拇指突然张开,并对沈松雁说︰
「你知道拉钩上调,除了要拉小指外,还要拉大拇指吗?来,快把你的大拇指也张开,和我的互相触碰。」
沈松雁对卢思鹋的说法有点惊奇,但没多经思素便张开了他的大拇指,和卢思鹋的触碰在一起。
在这个寒冷的冬月夜,在大圣堂的「禁地」钟楼塔上的镂空平台上,卢思鹋与沈松雁这对正在逐渐互相敞开心扉的「准恋人」,彼此在看上去幼稚但感情却真致而纯洁﹑美丽地在拉钩,他们的大拇指与小指都在互相交汇﹑触碰,如同两条向着同一颗树,向同一个目标迈进﹑攀爬的藤曼一种,互相缠绕交织,你中有我,我中亦有你,这种真致﹑纯洁﹑美丽的触碰仿佛温暖了这个冬天的晚上,令卢思鹋暖在心头,甜在心头。
陶醉在甜蜜和温暖中的卢思鹋,脸上带掩不住的丝丝甜意地说︰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我们在拆礼物日当天的晚上要再上来「下棋」,不见不散喔!」
在定下再续棋局的约定后,沈松雁的内心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的身体亦止住了抽搐颤抖,他慢慢的开始享受着和卢思鹋近距离独处的感觉。当二人离开钟楼塔时,由于现场环境漆黑,沈松雁不知为甚么本能地拉着卢思鹋的的手走下楼梯,卢思鹋对此没有抗拒,她只是而望了沈松雁的眼晴一下,然后甜美的笑了一笑,就让沈松雁拖着她,沈松雁一直没有松开他只那拖着卢思鹋的手,二人一直手拖着手,一起走下钟楼塔,走出「大圣堂」的草坪,走下「十字星路」,二人一直手拖着手走到入地铁站,走到月台上,然后沈松雁才依依不舍地向卢思鹋道别,目送着卢思鹋上地铁。
当卢思鹋走入列车的车厢,列车的车门关上,然后列车开始加速前进离开时,沈松雁若有所思地望着列车快速驶过的尾影,他的脑海中仍浸沉在刚才与卢思鹋在钟楼塔上的那个场景,卢思鹋那甜美而带着一点羞涩的声音仿佛仍在他的耳边环绕俳佪,卢思鹋身上所散发出的一阵阵少女独有的清香气息好像仍在他的面前挥之不去,并混杂着令人雀跃欣快的荷尔一直缠绕在沈松雁的身边,令沈松雁就像遇到了猫薄荷的小猫一样,自我陶醉在其中,沈松雁就这样一个人面带丝丝甜笑但又好像带点忐忑的心情站在月台上沉思良久,目送一班又一班的列车的到来及离去后,才缓缓的转身去月台的另一边乘列车回家。
当沈松雁回到自己在居住的屋苑前的小径上时,在那夜深寂静的小径上,暗暗的淡黄色路灯映照着本是漆黑一片的街角,初冬的冷冷清风正扑面向沈松雁吹过来,正在洗滴与冷却着沈松雁那既兴奋期待但又忐忑不安害怕伤害的心灵,然而,沈松雁的内心仍因今晚在钟楼塔上所发生的事,和在圣堂之巅的钟楼塔上那场将要到来的「棋局」,翻起了一重又一重的涟漪……
在这个对沈松雁来说终身难忘的冬月夜,在淡黄色路灯映照下的街角,沈松雁在和自己的内心世界交流着︰
「人生十八年,我似乎终于接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吗?可是,为甚么我当时却不能及时的接住这份礼物?」
「我,到底在怕甚么?」
「我,到底在颤抖甚么?」
「我,到底在抽搐甚么?」
「爱情,不应该是如诗如画如蜜般美好的吗?可是,为甚么当爱情扑面而来的时候,我竟然会害怕得颤抖抽搐起来?!」
「在下一次和卢思鹋在圣堂之巅钟楼塔上的棋局约定,我一定要努力的去克服这种来自我身体与心灵的障碍,把握上天赐给我的机会,在高中生涯行将结束之际,好好的去体验一下爱情的感觉。」
在这段等待和卢思鹋约定的那天到来的期间,沈松雁变得比以前更注重外表,他还特意的带着一个当时香城的英俊年青男歌星—绰号吉他王子的「峰哥」的大头相片去发型屋要求发型师照着「峰哥」的相片去为他剪个新的发型,他还煞有介事的去买了新的头发定型软膏﹑新的刮须刀和新的男仕专用的洗脸乳,好好的为将与卢思鹋这个「悦己者」的「下棋」约会去装扮自己,他又经常对象镜子去练习准备在「棋局」中向卢思鹋表白时所用到的「台词」,他亦不断回溯及反思自己当晚和卢思鹋在钟楼塔上时到底在害怕甚么和为甚么自己会害怕得全身不由自主地抽搐颤抖。沈松雁做了他的最大努力去准备,务求令自己在下一次和卢思鹋再上钟楼塔上「下棋」时变得不再害怕,他竭力的将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以迎接这场清涩之恋的开花结果之日的到来。
在距离沈松雁这场清涩之恋十多年以后,在当下的未圆湖畔,在雷雨疾风狂啸的湖面上,沈松雁好像看又到了当年和卢思鹋相处的一幕又一幕的画面在这动荡的湖面上闪过,在湖面上一幕幕的回忆幻影闪烁之际,沈松雁又在和自己的内心世界交流着……
「我已不记得我有多少年再没有穿过校服,我也不记得我有多少年再没有踏上十字星路,甚么学会﹑社团,甚么高考﹑大学联招,很多东西早已伴随着铁窗中的幽暗狱苦,通通烟消云散,代为微尘……但我永远都会记得,在那年那月的那一天,那种和自己所爱的女生一起订下爱的约定,一起手拖着手走下十字星路的感觉。那种清涩﹑纯洁﹑美丽的灵魂之间的触碰所产生的花火,我想,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到我白发苍苍,老年垂暮之日,我都不会忘记。」
「在那年那月的那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令我永远都会记得.....」
「在枫树商场,你与我一起照过的贴纸相。」
「在鱼跃湾畔,你与我一起吹过的海风。」
「在火红海岸,你与我手牵着手走过的石滩。」
「在圣堂之下,你与我一起弹奏过的诗篇。」
「在青春的花火闪耀之下,那个我们曾经一起编织,一起畅想,一起陶醉在其中的;在遥远的彼方,在青山绿水之外,在万里祥云之上的美梦。还有在那美梦之中,我们将来所会拍的更多的相片,我们将会走过的更多的山水园林,我们将会体验到的更多的风花雪月,还有更多以言语﹑音符与情感相互交织而成,由我们一起弹奏的乐章。」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从天而降,令正在沉溺于那甜蜜的回忆之中的沈松雁被这突然而来的一记响亮的雷声打断了他的「美梦」。
当沈松雁回过神来后,他以自己那粗糙并且带满各种深入真皮层的新旧伤痕的一双手去摸一摸自己下颚那凹凸不平,粗糙非常的胡须渣,接着他的双手再慢慢的移向上,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已开始变得干涸,失去了少年应有的弹性与水嫩的面孔,之后他的双手再往上移,越过眼眶,去到额上,碰触自己那已经开始后移的发际线,并感受着那有很多白发夹杂在其中,有点油腻的中年男人的头发。沈松雁在以他的双手对自己容颜的一连串触碰之下,他意识到那清涩而美好的岁月,早已如同他年青时的俊俏容颜一样,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捉不住,再也留不住了。
在芳华已逐渐老去,青春还未曾被了解就已悄然流走,人生还未开始闯荡就已堕落失足的当下,在这个雷雨夜下的未圆湖畔,沈松雁感叹自己当年曾经是那样的如沐春风,曾经是那样的踌躇满志,满腔热血,曾经是那样的兴高彩烈地去期待人生的第一段纯洁如明月般的清涩之恋开花结果之日的到来;可惜,在这个短暂的美梦之后,沈松雁所期盼到的,是一个朱红色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