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软肉的痛意逼走夺眶而出的眼泪。尤加睁大眼睛,朝天空仰望。月亮悬挂在蓝调时刻的天空中,如银白水珠,静静流淌。
奶奶,你也看见了吗?
傍晚最后一丝霞光尽职地在与夜色交班。所有的怔忪、至柔的情绪被这片温柔的蓝色稳稳托住。尤加庆幸这一瞬的光线足够昏暗,她的眼角应该染上了红,大概是霞光落在眼眶,不肯挪窝。
阳光花房里的几人,发现外头的二人。美纱蹦下秋千,脸贴在玻璃墙上,冲她比划;小卡和大头纷纷喊:加加姐快来;戴安拿着水果刀,微微笑着。
尤加扬声说就来,脚下却不受控制,踌躇,停滞不前。
怂劲又犯了。当然,比上一次进步,她没跑走,没摔倒,也没再扒掉柏淮的裤子。
尤加觉得自己有些应对不来浪漫的氛围感,中规中矩的表白她游刃有余。拒绝是拒绝,接受便是接受,绝不拖泥带水。但反常的在柏淮身上,黏黏糊糊了两次。
“我、我有男朋友的。”她结巴。没办法立刻给出答案,只能又拉出拙劣的借口,拖延时间,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眼尾有一滴晶亮没被夜风吹干,柏淮垂在身侧的手上抬,指腹染上同样的温度。
“不用着急回答,我只是想知道够不够格。”
眼神太过温柔,像一池春水,引得她想在炎热的夏日,光秃秃在里头沉浮。
“&%$。”尤加支吾、含糊。嘴里似含着糖,口齿不清。又或者是故意吊着他。
柏淮确实没听清,尤加喜欢使些调皮的小性子,他很乐意看到她这样。没有隔阂客套,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什么?”他追问。
尤加没什么底气地瞪他一眼:“自己品!”
嘴角上扬的弧度比以往每一个笑容都要灿烂,沉郁雾气散开,露出新生土地上新生的嫩芽,每天精心呵护,终有一天,繁花将遍野盛开。
羞赧几秒,她换上自若的模样,抬步往花房走。
一顿晚餐闹腾了两个小时,小卡他们在打斗地主,输的人贴纸条。柏淮接了个电话,下楼临时处理工作。尤加吃饱后观望一会儿,沿着搭建的玻璃墙溜达一圈,蹲下和刚栽下的嫩叶打招呼。指尖湿润,沾着水珠。泥土松软,她一触,也是湿润的。
她脑海登时冒出一个问号,这么多花,以后谁打理?
这个问题,一直到她歪倒在摇摇晃晃的秋千上睡着,也没得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尤加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睁眼,不太深邃的夜空中,竟罕见亮了几颗星星。
四周安静,只有很轻的键盘敲击声。她蜷起双腿,侧身。脸颊贴在毛茸茸的抱枕上。
茶几已经收拾干净,吵吵闹闹的小朋友们没了踪影。
小朋友们的老大背对她而坐,一腿屈起,手肘随意搭放在膝上,后背的肩胛骨随动作微凸,凸起的曲线似张开的羽翼。
她看见电脑屏幕里的聊天界面,看不清对话框里的字。
秋千吱呀响了一声,引得同一空间里的另一人循声回头。
“醒了?”
“几点了。”声音带着初醒的倦怠。
“十一点半。”柏淮说,“刚才还在想,一会儿该怎么把你扛下楼。”
“我是大米吗。”非得用扛这个动词。
尤加躺着,柏淮轻笑着挪了过来,在她跟前坐下,两张脸面对面,一个是竖着的一,一个是横着的一。
“还在忙工作?”
“算是工作吧。”柏淮伸手戳戳她挤压变形的脸,被一掌无情拍掉,他讪讪收回手。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柏淮含笑嗯了一声:“以前在国外念书的同学准备回国开画展,帮他对接一下。”
“你还负责这个呢?业务挺广啊。”
“有钱不挣白不挣,虽然也是进画廊的帐。”柏淮说。
“画廊?”
那张脸实在太过有趣,他没忍住,又戳上Q弹的肉。直接被尤加抓住,压在脸下。压了没两秒,嫌硌,又撇着嘴扔走。
“嗯。”柏淮将黏在她唇边的发丝拨走,“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画廊,在沪城。还投资了三家艺术厂牌。全部身家就这些了,再多就没了。”
尤加一怔:“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透个底。”
至于为什么要透底,尤加假装不知道。不过,坐着就能赚钱,为什么还要搞些脏活累活,堪比刮腻子的装修工人。
“忙起来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柏淮望向墙上的尤加利,“其实我更喜欢这一行。”
“忙着并快乐着。”
柏淮认同她的说法,往前倾了倾身,注视她的比星星还亮的眼:“尤加,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他总有本事撩拨得她心乱,尤加矜持捂住嘴:“不好吧,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
“嗯,是徐逸成吗?还是换成别人了?”
尤加迅速反应过来,短促啊了声。放下手,撑着秋千起身,低语:“你知道了啊。”
“蒋文跟我说的。”柏淮坐到她身边,终于将心里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问出口,“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就那天那晚上。”在小公园听到月月姑娘那晚,在后院吃烧烤那晚。
分手这么久了?
柏淮愣了一瞬,难怪在游泳池边的日出,她没有拒绝他的亲吻。他早该察觉枝末细节才对。
“尤加,撒谎鼻子会变长,像匹诺曹那样。”
“无不无聊。”尤加轻笑。
“我无聊,你也无聊。正好,绝配。”得到确切答案,没了徐逸成这个阻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他现在的心情跟雨过天晴似的,太阳灿烂得很。至于尤加拿男朋友逗他的事,她想玩,他就陪着玩,他并不在意。
尤加的心没平复下来过,这人个随时随地都在释放我喜欢你的信号。她装作没听见,拽拽T恤下摆,又隔着布料整理睡歪的内衣,撑着秋千椅起身,“不早了,我先下楼了,明天还要值班。”
“嗯,早点休息。”
尤加换好鞋,怪异觑他一眼。
精准捕捉到视线,他好笑:“怎么?”
“没。”尤加溜之大吉。
她还以为他又要逮着她问能不能转正成为男朋友的事,又或是捧着她的脸一顿亲。
柏淮收拾好东西,关好灯,拿上电脑下楼。
谁知,尤加隔着防盗门,冲他勾了勾食指。
柏淮挑眉拉门把手,没拉动。
“?”他又拽一下。
纹丝不动。
咦?
“不好意思,不小心锁上了。”尤加放他进来。
“饿了?”柏淮猜测。尤加今天晚上吃不少,但没怎么吃碳水,还是得有点碳水垫着,才顶饱。
尤加觉得他用词真准确。她真饿了。
她猛地拽他衣领,迫使他低头,迎上前,咬上他下唇。
这种感觉对味了。不枉她一步三回头做出这个决定,不然她今晚指定因为尝不到唇舌的滋味而抓心挠肝。
尤加啃够了,松开手,嘴唇嫣红透亮,微张着。
她欲要后退一步,有人追了上来。尤加不知道他手里的电脑何时放到了鞋柜上,忽地腾空而起,她手忙脚乱攀肩勾腰。
树袋熊似的,极其危险的姿势。
他把她抵在门后,没有进一步举动。尤加却慢慢察觉到异样,她颤着心,一口咬上他的肩头。
“男女授受不亲。”柏淮贴着她的耳廓,哑声,“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玩泡泡的关系?”
柏淮低声笑着:“不好吧,有违伦理道德。”
“你都不介意当三,还介意这个?”尤加勒紧他的肩,因为她在往下滑,直直蹭上了突起的部位。尾音开始飘散。
柏淮依旧笑。他确实不介意,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怵,万一给尤加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毕竟尤加看起来是那一类随时把他蹬走的类型。
“尤加,昨天的话还作数么?”
“你也说是昨天了。”
柏淮被她贴得难受,将人放下,只安静抱着,低吟道:“你就喜欢欺负我。”
尤加跟个花花公主似的,拍他背哄他:“给我点时间好么。”
“尤加,我从来没逼着你给一个答案。”表心迹的事交给他就够了,他甘之如饴,“选择权从来都在你手里。哪怕有一天,你碰上一个更喜欢的人......我,我只希望你能开心,能幸福。”
尤加鼻尖忽然一酸,傻不傻啊,柏小狗。
他偏头,轻啜了下她的脸颊:“你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值班?”
“嗯。晚安。”
尤加看着他离开,停在门口惆怅揉脸。
隔天一早,她刚到办公室,就收到柏淮消息。关向之民宿的照片墙开始施工,有新入职的小孩过来,这一周,他需要两头盯着,让她照顾好自己,别饿肚子。
尤加觉得好笑,真把她当成三岁小孩了?
柏淮忙起来是真的忙,其实两个人工作时间不同步才是常态。不加班的情况下,她正常上下班,而柏淮几乎很晚才会回来。
尤加勾着自己的包,扫过二楼紧闭的房门,竟生出了念想,虽然她和柏淮会发消息,但隔着网络,不是面对面肌肤之亲可以比拟的。
新的一周又过去一半,尤加点着做了行程标记的周五,开始期待起川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