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陌到家后沈月照例问了下学习状况,末了还嘀咕了句贺池怎么还没到家。
许陌镇定回话,表示贺池和其他人约着打球去了,所以应该会晚点回来,沈月点点头,看着飞速离开她视线的许陌直觉不对劲,她还以为贺池和许陌迟迟没到家还会和上次一样一起回来呢。
不过,沈月想起上次两个人回来时的神情就忍不住姨母笑,虽然贺池给她买回来的炸糕已经凉了,她晚餐时热了下许陌倒一筷子没动,倒是贺池视线止不住往许陌那边落,自己最后破天荒夹了块。
沈月看着别扭的许陌和自家可能开窍了但是又没完全开窍的儿子只觉得还是有些盼头的,也不枉自己难得拾起副业,给他俩摇了卦,卦象的意思沈月一下子就get到了,所以当天贺池走的时候沈月才会提出让他帮忙带炸糕。
毕竟坤卦嘛,得慢慢来,配上自家先生的远程指导,沈月准确且迅速的找到了两人感情的转折点,免不了一阵洋洋得意,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加班就跑回家观察自家两位小朋友的感情发展,很不得将他们调成二倍速,但是还没执行进一步的推进工作就被警告要顺其自然了。
虽说沈月想听归听,做归做,但是还是忍住了。
哎,得顺其自然。
贺池一到家就注意到了自家母亲略带幽怨的眼神,只觉得头大,索性就当没看见,说了句回来了就上楼回房间放包了。
下楼时,在楼梯口撞见了许陌,看着许陌带着闪躲的目光混着些视死如归的勇气时贺池就察觉不对劲了。
吃完饭后,贺池在二楼楼梯尽头堵到了许陌。
许陌看着面色不善的贺池,心下不妙,许陌心里振颤了下,刚想抬脚就跑,结果脚还没动就被贺池幽幽的话给硬控住了。
“今天何燃跟你说了什么。”
许陌差点没站住,她瞪大眼睛看向贺池,心里已经在抹泪给自己选骨灰盒颜色了。
TMD,许陌难得想骂脏话,不过更加欲哭无泪的是,贺池盯着她看了几秒就烦躁的抓了下头发,在许陌眼里镀了层恶魔光环,扑闪扑闪的,许陌已经腿软了。
“换个地方。”贺池睫毛很长,垂眸时遮住了他很冷的眸色,语气平静的有些渗人了,许陌打了个哆嗦忙点头。
然后,许陌就和贺池隔着桌坐了,许陌已经嗅到了即将被审判的味道,但是心神不宁的原因却不是即将迎来的座谈会。
而是因为此刻她在贺池房间!
贺池为了灭口她不被发现居然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面谈的方形折叠桌还是贺池从隔壁拎进来的,连安装时的动作都十分干净利落,只能听见清脆的叮咚响,许陌双目无神的站了会儿后被贺池用眼神‘请’到桌子一端。
她坐到了沙发那段,但是所处环境过于艰巨,贺池拖着自己原本书桌配套的椅子到了许陌对面,坐下后盯着许陌,但是没有开口,只是那在许陌眼中可以杀人的视线一错不错的落到她身上,完全是一副等许陌坦白的样子。
许陌现在还捏着沙发软枕震惊不已,她坐立不安,虽然旁边就是自己卧室,但是冷色调的房间配上眼前的冰山本人只是让许陌越发想自刎,霜冻的视线让她感觉自己今天可能没办法走出这道门了。
沉默蔓延了好一阵了,无形的手掐住了许陌脖子,她紧张的仿佛在和班主任面谈,忐忑中又不敢东张西望,只能盯着桌角的漆痕在心里哀嚎上帝再爱她一次。
她发誓自己会做一个好女孩,上课好好听课好好听讲好好思考,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折磨她。
就在许陌要以为这场沉默没有尽头时,贺池不紧不慢的开口了,许陌原地表演了一个泪眼汪汪,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说过他坏话。
贺池:“你和何燃聊了什么?”
许陌:“我发誓没有说你坏话。”
两人难得同频,调子也快同步了,只不过话音一前一后不差半个字就很……
许陌抬起眼和贺池视线相撞,直觉不妙,瑟瑟发抖。
贺池:“……”
不知道为什么许陌的神情总给贺池一种他没做人的错觉。
贺池:“看来你和她聊了和我有关的话题了。”
贺池总结般的语气让许陌抽了抽鼻子,她眼里还盈着层薄薄的泪光仿佛贺池开口责骂她一句她就可以顺势泄洪。
许陌:“……”
许陌:“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话题,没说你。”
看着满脸推脱不语的许陌,贺池想起了何燃今天不善的视线,拳头硬了。
许陌这只白兔到了何燃那里多半没什么好下场,贺池咬牙不语,只觉得许陌不争气。
贺池:“所以她说了什么呢?”
镇定,贺池,冷静,贺池一遍一遍劝慰自己,不断给自己起伏的情绪降温。
许陌一俩纠结难堪的样子让一向耐心的贺池莫名其妙烦躁起来。
不过,许陌下一秒的话倒把他气笑了。
许陌:“说,额,她、她教我怎么对你脱敏。”
许陌:“我怕你怕的不行嘛,老师又叫我多向你请教。”
许陌声音越来越低,一阵心虚。
许陌:“所以……”去找了何燃。
看着双手合十弯腰求原谅的许陌,贺池一下子来了火气,但是又找不到话来说许陌,组织了阵语言他又被自己气笑了。
贺池:“我真是服了你了。”
贺池:“说实话,从出生到现在我就没这么服气过。”
落到耳畔的声音带着不悦和嘲讽,许陌顿感不妙。
贺池:“脱敏对象在这里向你请教。”
贺池顿了顿,看着许陌一副震惊的样子冷笑着开口道,“何燃给你指点了什么呢?”
许陌不过脑子,支支吾吾道:“额,就是让我多缠着你,她告诉我只要习惯了就不会怕你了。”
“喔,”许陌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些片面,又忙补充道,“她还让我每天多找找你优点,主动加滤镜,这样子……”
“好了,打住。”贺池盯着面前口口声声说要习惯的人低着头,双手紧张交握深怕被骂的许陌,气一下子消了,“我大概懂了。”
“她说的还蛮有道理的。”贺池看着面前笨拙的许陌,垂眸的视线带上几分不明情绪,“我想起来了,你今天好像还找我帮你讲题来着,是吧。”
许陌顿感不妙,手握的更紧了,她被数落一番后居然忍不住感慨贺池对她说这么多字简直是奇迹。
“那你从今晚就搬过来自习怎么样。”贺池慢悠悠道,“我一对一辅导你。”
许陌:“?!”
处在震惊状态难以自拔许陌被贺池拍案定下未来的晚间作息归宿,屈辱的被告知这张审判的桌子就是她未来的学习搭子。
当贺池指挥许陌去拿书时,许陌脑子还没转过来,不过也不敢磨蹭,不过因为怕被沈月发现她深夜只身进贺池房间,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没从从卧室正门出去,那扇被许陌贺池不约而同封起来的门至今还是启用了。
于是,许陌推了三道门回自己房间拿东西,动作堪称迅速,回来时还不忘把门拉上。
许陌坐定后已经心神不宁,视线也不敢往贺池那边放,手忙脚乱地扯出张卷子开始浏览。
只不过,一看许陌就感觉自己萎了,她感觉生活已经彻底没希望了。
没错,许陌把那张她拿回来图心安的数学卷子扯出来了,许陌余光扫了眼正在拿书的贺池,飞快把那张卷子压回书下了。
许陌心虚的拿出语文作业,摊开放身前时贺池也坐了过来。
两人相对而坐。
许陌的头不敢抬起,她盯着自己的作业册,拿了只黑笔开始写,结果盯着题干看了三分钟也没看进一个字。
贺池一直关注着许陌的动静,自然也看出了许陌的心神不宁,他啧了声,开口道,“抬头。”
许陌敦地一下抬起头,被贺池嘴角的笑意吓的笔都差点没拿稳。
贺池居然在对着她笑,许陌大为震惊,只不过这个笑容过于冰冷,让许陌的灵魂都感觉到了触冰的寒意。
“怎、怎么了?”许陌咽了下口水,结巴道。
“我发现你真是很容易被影响,”贺池面色不善道,“我一直都很想问,我究竟哪里让你如履薄冰?”
许陌直摇头,欲哭无泪,真的想逃走。
“上次我们不是说开了吗?”贺池皱着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有什么误会的话也说开了,我是认真的。”
“但是你的态度呢?”贺池捏了捏睛明穴,“我想给你时间适应,但是你的记忆是不是只有七秒呢?”
“要我每天给你重复十遍,许陌同学,我不会打你呢。”
贺池阴阳怪气的话落到许陌耳畔,让许陌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只是直摇头,头都要摇晕了。贺池眼底倒影着快哭了的许陌,心里越发觉得气,他把手中的书一摔,绷着脸盯着停下摇头的许陌,冷笑道,“脑子摇匀了吗?”
许陌咬着唇开始点头,只不过这次长记性了,只连续点了五次就停住了,只不过摇头晃脑的后遗症有些眼中,许陌感觉自己都有些反胃了。
贺池盯着萎靡不振的许陌不语,两人僵持了一阵,贺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对现在产生的局面越发心烦意乱。
许陌缓好后,抬眼看向满脸不耐的贺池,吸了吸鼻子,她踌躇了半晌,开口时不自觉带着点哭腔,“我,我会努力的。”
“你别气,我真的在努力了,”许陌说着说着居然真的控制不了情绪,眼泪哐当一下冲出眼眶,“我知道自己很迟钝,你很聪明,所以……”
能不能放慢速度,降低期待、她真的真的在努力了,这次真的没有敷衍他的意思。
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我知道了。”贺池眼中戾气散去,看着许陌满脸泪痕,心脏感觉被针扎了下,他抿着唇,居然有些手足无措,最后,他忍住了去擦许陌泪痕的冲动,扯了张纸,递到了许陌眼下。
许陌拿过纸巾,越发觉得自己丢脸,又难受又局促。
不过,在贺池面前哭了一场后的许陌反倒冷静下来了,专注力哐当提升,居然真的十分专注的写完了全部作业。
虽说不知道质量咋样,许陌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但是瞅见在看书复习的贺池又觉得很突兀,她不敢开口,但是又想走,抿着唇迟疑了好久才开口道,“可以问一下几点了吗?”
“写完了?”贺池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落到许陌身侧那堆书上。
许陌嗯了声。
可能是哭过的原因,许陌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听起来软软糯糯的,落到贺池那边时,掀起了些波澜,因为之前把许陌说哭了也不怎么舒心的贺池倒精神了些。
“英语卷子拿过来。”
许陌啊了声,余光四处乱串,飘忽间就扯出自己的卷子递了过去,这种感觉过于熟悉,翻腾起的过于浓烈的情绪在指尖相触时被后遗症般的潮汐压下。
那位两个小时前还在说教她的男生眉眼在冷白的光线下更为冷冽,许陌难得直视贺池锋利得不近人情的面容,许陌心里打翻了陈旧的色彩,铺誊开来,延展的浅蓝色混着抹白涂抹成记忆中的图层,颤栗的悲凄一点点侵蚀许陌,反倒将她束缚在昏暗和宁静中。
对面卷子递来那一刻贺池迎上了许陌的视线,他才发现许陌圆翘的杏眼中盛着的闪躲和惧意消散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和……一抹复杂的冷寂。
他从没在许陌身上看到过的东西就在这光晕下流散开来,他怔了下,发现许陌就这样盯着他,无机质又冷凌,贺池第一次主动错开许陌的视线,他突然间难受起来。
只不过,再度抬眼时,许陌眼中那抹和她不符合的冷凌散去,只留下夜晚的冷寒和嘶声吟唱寂静,贺池透过那懵然的轮廓看清了许陌眼中的失望,脆弱又尖锐。
他怔愣了下,思绪有些错杂,他无端觉得压抑起来,匆匆用铅笔勾出了许陌错误的题后就把卷子递了回去。
静坐的许陌褪去了锐利呛人的冷嘲,就好似贺池口中七秒的记忆一般短暂,七秒之后罅隙不再,许陌平静而柔顺的看着他。
她的视线不再为他停留,不过贺池却依旧觉得许陌的落到他指尖的视线带着潮湿冷润,痕迹的起落到那薄薄的纸页上,但刚刚的画面依旧浮现在他脑海。
贺池捏着卷子的手顿了下,许陌也没有扯出来,但两人都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