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你开开门。”不断响起的敲门声中交替着女人焦急的声音。“你原谅娘好不好……是娘错了……”妇人抹了一把泪,头抵在木门上,神情绝望。
里面,林婉在榻上蜷缩成了一团,终是不再忍心看向门边,把头偏向了一旁关着的窗。
门外若有若离的哽咽透过了门,一下又一下的刺着林婉的心。她不禁闭上眼,随泪流出眼眶。
窗栏边突然就传来了滴滴答答雨落的声音;林婉埋头,再没有了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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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竖楼亭,一连便是数天的雨夜;像想要诉说些什么,连绵不绝。
再拉开门,已是三天后。她消瘦了许多,眼下带着两道不浅的青印。
林婉用过饭,毫无目的的游荡在府中。她站在清池的边上,一站就是半天。
雨打乱了池面的宁静,一圈又一圈杂乱的绽放着涟漪。说来好笑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雨天,那不远处的梅上却依然不时传来几声子规鸟的鸣叫。
林婉撑伞,走到了梅下;看着那只被淋得羽翼全湿的子规,有些好笑的问它:“你在叫些什么?有什么好叫的?明明全身都湿透了……你个傻/子。”
她刚要收回目光,那子规却突然一下从枝梢上飞走了,在雨幕中还在欢快的啼叫。
林婉盯着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愣住了,“竟……还能飞么……”
空中的雨渐渐的小了,但一直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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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快下了足足半月的雨了吧?哎呦今年真是不太平啊……”几个下人抱怨的拐过了亭台,声音渐远。
林婉拉门走出来,一抬头,迎面碰上了并排走过来的两人。
她一愣,便转身要走。
“阿阿婉……”妇人急忙叫住她,脚步匆忙的从身后拉住了她;中年男人会意身后跟着的老管家,管家鞠躬离去。
“阿婉,你……你原谅娘好不好?娘……娘……很想你。”她几近哀求的拉了拉林婉的手,又落下泪来。
“可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啊……原来你们对我的好都是假的么?”林婉背对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不!绝对不是!”妇人强硬的转过的林婉的身体,看着女儿脸上的泪水,眼中的泪再也没有留住,哽咽得没了声。
“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嗯?”林婉颤抖着唇,难受得几乎难以呼吸。
“阿婉,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男人走近了两人,他站在妇人的身后,看着林婉的眼睛,眼中克制的浸着泪花:
“你记住,”
“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无论何时。”
那一刻,林婉尽全力抱住了妇人,哭成了一个泪人。
亭栏外的天空突然一声雷响,瞬间放晴。阳光照耀在最后的一场雨上,映照了亭台中趴在妇人肩上的女孩的笑容,混在满面的泪水里,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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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蒸汽从女孩身上向着天空蒸腾而上。林婉稍稍松开的妇人,破涕而笑着擦着妇人面上的泪水,一面还不忘打趣她:“娘/亲,你看你哭得好丑哦!”
“死……死丫头!你好意思说我嘛……看看你自己。”
“反正娘/亲你就是很丑嘛。”
“你再说……哼,我要生气了。”
林婉抹了一把脸,牵住了妇人的手,“娘,对不起。”
“你个没良心的……哼,傻丫头……”
“我手上沾了鼻涕哟!对不起啦娘,借你的手擦擦。”
“什么!死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哈哈哈哈……”
两人骂着逐渐跑远了,男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又转身看了看天上亮得发亮的太阳。
是……看错了么?
他深深的抒了一口气,提袖擦干净了眼角的泪,笑着向着两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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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对不起啊,女儿的势能不是五行毒,毁了成/人礼不说,恐怕也不能完成爹你的心愿了。”林婉站在书房的旁边,低着头,神情有些沮丧。
“问题不大,阿婉也别自责了,这又不是你的错。”男人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顶,乐呵呵的说道。
“可是世家的继承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爹和你/娘在嘛,没事的。”
“可是……”
“别可是了,”男人放下手中的书卷,“阿婉你啊,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这里有我们呢,别看爹这样,可还年轻着呢!”
“什么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了,就回来,爹和娘永远都是你的后盾,这儿也永远都是你的家。”他看着林婉,又笑了:“好了闺女,去做你自己的事吧,爹还忙着呢。”
“但我连自己的势能是什么都不知道,我……”
“你知道的。”
“嗯?”
“答案就在你的心中。好好想想吧,闺女。”
说完,男人又打开了书,再没了言语。
我……知道?
林婉从书房中走出来,还在反复纠结着方才父亲的话。不经意间绕过了前庭走到了前院中。
“见过林婉小姐。”迎面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相仿的男孩朝她一屈身道。
“林影?”林婉回神,颇有些诧异的也向他回礼道。
“你怎么在这?”
“家父特意让我回祖家来看看伯父伯母,顺便……也来看看你。”
“你……小姐最近可还安好?”
“好得很。”林婉点头示意,“倒是你,可算是想起我这个童年玩伴了?这也快三年没见了吧?长高了啊……对了,你有事否?若无事陪我走走可好?”
“好。”
“你听说了吧,关于我。”林婉走着走着,目视着前方,突然问道。
“嗯。”
“还毁了成/人礼……唉,我真是的……”她泻/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
“我倒是觉得挺好。”
“好什么?”林婉瞪他。
男孩只是笑,没有回答她。
“笑什么?你倒是说话呀!”
“这样我们就不是血亲了。”
“哈?”
男孩又向着她一笑,“没什么。”
“莫名其妙……”林婉嘟囔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回了身,心里面烦得紧。
这时,好不容易才放晴的天空没有任何征兆的又飒飒的飘起了雨来,林婉身上漫起了一层淡淡的云烟,弥漫进了空中。
男孩站在林婉的身侧,注意到了这点。他频频的看向林婉,突然问她:“婉,你的势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
“可有曾想过……是这天上的雨?”
“怎么可能?”林婉向他笑笑,满是不信。
“你身上散出的气中,有势能的痕迹。”
“哎林影你别逗我了,哪来什么气啊?我现在烦得很。走,我们上街去看看。”她拉着男孩的袖子就向着前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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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伞,林婉撑伞,转身就走入了雨中。待她一跨过侧门,雨便停了。
阳光打在了油纸伞上,伞檐边还挂着未落的雨水。
林婉一下子惊住了。她掀开伞,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高挂的太阳。又一转身看门内倾盆而落的大雨。目光霎时与门内的男孩相碰,听他说道:“我没逗,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林婉抬步,又跨进了门内,突然间,她瞳孔放大的停在了原地。
她一手斜握着伞,没有撑在头顶;另一只手掌上,却没有沾上一滴水珠。再木讷的抬头;本该落在身上的雨围绕在头顶旋舞,随即在四周绽开成一个个水花。
林婉丢下伞,看着头顶不断炸开的雨,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
心中的烦杂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消失不见了。头顶的雨瞬间一松,一下子披头而下,将林婉淋成了落汤鸡。
她站在雨中突然笑了起来,随即便不顾一切的向着里宅跑去。
“喂?婉!你去哪……”男孩追着她也渐渐跑远了。
——雨仍然下着,天空中却突然明亮起来;阳光撒下,和鸣着豪放如歌的大雨,从每一片砖瓦中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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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知道我的势能了!是雨!是天上的雨!”林婉推开书房的门,还在喘着气,但又忍不住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
书房内的男人抬头,有一瞬的诧异,转而点头喃喃:“果然。”
“爹,那我去告诉娘了,走了啊!”林婉笑着朝男人摆手,随即转身,兴奋的向着廊坊跑去。
男人走到门前,扫了一眼女孩刚刚跑过的亭台,又回过身来,抬头看着天边阳光下的扬扬大雨,忽然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了眼,小声的祈祷:
“阿祖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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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夫妇二人站在窗前,妇人手里捧着一只白色的海鸟。妇人侧身看向男人,满是担忧:“真这样做?”
男人握住妇人的手腕,一同捧起了那只白鸥:“这是为了阿婉的幸福。”说罢,妇人松手,用力一抛,二人一同看着那抹白色渐渐消失在了夜幕的尽头。
……
“这个世上,除了你们人……还有兽……和灵族……”篱心睁眼,自从那夜回来后,心里面便总是想着当时千溟雨对自己说的话辗转难眠。
篱心侧过身,又翻侧回来;始终睡不着。她从床/上坐起来,猝不及防的与床前蹲坐的白/虎四目相对。
她一下子瞪圆了眼,费了好大劲才没使自己叫出声来。
黑暗中,透过窗撒下的一层薄薄的的月辉,篱心勉强可以看见它的轮廓。它一动不动的蹲在篱心的床前,只有尾巴不时会猛的摆动一下,证明着自己生命的真实。
篱心渐渐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心里挺奇怪的,按理说她应该害怕才是,可是只有她盯着那一双冷色的眼睛,便连最后惊讶的苗头都没有了。
白/虎看着她,终于有了动作。它打哈欠似的张了张嘴,然后就是懒懒的向着地上一趴,两只耳朵耸拉了下来,闭着眼打起了盹。
篱心悄咪/咪的摸/到床边,自以为自己的身手悄无声息;先是两手撑着床沿稍远的观察了一下它,然后就大起胆子朝床下伸出两条腿,用脚尖碰了碰白/虎的胡须。
白/虎懒散的睁开一只眼看她,随即干脆便将身子一侧,把肚皮向着篱心露了出来,躺下的时候还不忘用脸颊上的肉蹭了蹭篱心的脚。
哎哟!老斧的毛毛好舒服哦……
篱心坐在床沿,吊着一双/腿,从头到尾的将地上的大老斧撸了一遍,最后还不忘踢了踢它的屁/股。
“喂,大猫……你怎么认识我的?”篱心看着它,脚掌还不老实的在它的身上“摸/摸蹭蹭”。
“不回答我……”篱心鼓着腮帮子,故意用脚戳了戳它的肚子。肚子上的肉软得不可思议,她一下子玩性大发,用脚肆意的在白/虎的肚子上乱踩着节奏,肚子上的脂肪也随着她的步点一晃一晃的,好玩死了。
白/虎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像被惹恼了似的发出了咕噜声。篱心被吓了一跳,连忙放腿,心虚的咽了口口水。
它忽然凑近了来,嗅着女孩身上的气息,然后撒娇似的将巨大的脑袋猛的在篱心的怀里拱了拱,转而舔/了一下她的手背。
一阵刺痛随着白/虎的舔/舐窜上了篱心右肩,她忍不住嘶痛了一声,卷起袖子查看。
——白色的印纹一点点勾勒出来,是一只仰啸的虎的图案。
篱心惊讶的看着眼前,又低头看看又倒卧的白/虎,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皮毛,还有点愣神:“大猫……”
……
烬音院内一处,一个男人形色匆忙的提着一盏灯敲响了某处的门,他连续不断的拍打着门,面露燃眉之色。直到等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粉色星星睡袍的老人才睡眼惺忪的来开了门,“这么晚了……”
“院长!不好了!那关在穆青山中的煞物不见了!”
老人一下子被吓得睡意全无:“什么!你说什么不见了?”
男人的声音也有些颤,“是原本关在穆青山中……那堪比玄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