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鑫一伙五人穿过那条看似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石灰白线时,视觉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模糊。
“你们……”齐鑫想询问其他几人的情况,却在看到丈夫的时候退却了。
她感觉自己所处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空气变得沉重而压抑,就连想要深呼吸都好像溺入了一片轻盈的水中,肺部不断传来刺痛的不适感。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恍惚间,齐鑫的视野里仿佛出现了一片荒原,稀疏的枯枝好像从地底挣扎着伸出的手,无声地诉说着绝望与惶恐。而她的脚下,就是一条正在缓缓流动的河流。黑色的河水浸没了一个男人的躯体,准确地说,是尸体。尸体被拦腰横截成两段,脸上的表情保留了死前极度愤怒的情绪,连眼眶都瞪裂了。
齐鑫惊恐地捂住嘴,甚至说不出一个字。
注意到她的异常,其他人也凑了过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们都看不见吗?
齐鑫心生疑虑,便谎称只是自己不舒服。可是不管她怎么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脑海中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愤恨恐惧的脸。
他是谁?谁动的手?又是为何会下死手?
每一分每一秒,这些念头好像游鱼一般在她的头里塞得越来越满,让她的心越来越重。
“鑫鑫,你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
又是那张男人的脸。
齐鑫忍住呕吐的欲望,走到街角,不停地平复心绪。
等到她回过神,才开始仔细端详那条线这边的景象。
说到底,也没有区别。废弃的建筑层层叠叠,道路变得狭小丛生。没有花草,甚至来虫子和老鼠都看不见,尽是一片死土。
那么她们费劲到达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出口又在哪里?
正当齐鑫想要回去和其他人会和的时候,一个劲瘦的黑影从空地上略过,留下的只有少数喷溅出的血滴。
然而,这个恐怖的景象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齐鑫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色怪物从房屋间探出了头,咧开满是利齿的大嘴,默默地注视着误入的食物。
她听到风的哭声,皮肉的惨叫声,血腥利齿的欢笑声,颤抖着屏息逃入了阴影中。
沙多收起刀。
曾经雷打不动的黑影在拥有“弑神”效果的短刀面前,只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但或许,只是因为站在这里的影子并不是正主。
面前的这条石灰白线,给他的感觉就和在安吉尔副本里见到的黑河一模一样。
所谓的界线,不仅仅是一条线,而是分隔了阴阳的界限。为了限制活人擅自去往另一端的边界。
可是副本里的东西,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呢?
说到底,只是一群傻瓜的梦罢了。
沙多没有停留,踏入了白线的另一端。
“如果你遇到一条看上去不太妙的河,不管它有多宽,看上去只需要迈开一步就能跃过,都不要去尝试。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条河。”
魏清回忆着王青说的话。
“就算你非要过去,小崽子,去找到摆渡人。他很好说话,只要你愿意为他点燃一支船舱内的蜡烛,他就会带你到河的对岸。”
但是他一定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只会重复同一句话的弱智黑影绝对不是所谓的摆渡人。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记忆投射出来的空间。
一段以这条河为中心,以河流的记忆碎片为蓝本的半现实副本。
那么只要找回摆渡人,这个副本也会自行结束。
可问题就是,摆渡人失踪了。
据王青所说,界限附近的一个要塞似乎遭遇了变故,和要塞有关的所有人,都脱离了原有的岗位,消失在了时间洪流中。
魏清紧赶慢赶,来到了被虚影称作“界限”的石灰白线面前。
他看到一个穿蓝色牛仔外套的人,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拼凑满地的玻璃碎。
“你好,你有看见过一个灰白色头发蓝绿色眼睛的男人吗,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体型更瘦一点,说话没有口音。”魏清着急找人,直接开口搭话。
“没见过。”那人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玻璃碎的本体长什么样子,又将拼好的部分全部打乱。
“那摆渡人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魏清追问道。
“江眠?他爱去哪里去哪里。只要他不愿意见人,连我也找不到他。与其去关心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你最好快点把你要找的那人带出去,然后忘记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不归’很快就会派人来镇压,接手和界限有关的事务。那时你们要想再出去,就不可能了。”穿牛仔外套的人起身,拍了拍手,粗暴地用脚蹭糊了白线。
“喏,现在可以过去了。”
一块模糊的胶状物飘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看着协会的工作人员给自己做登记。
“什么是半灵体?”楼小凤从保暖水杯飘到文件夹里,又被使劲甩出来。
“就是说,你只能在副本里被看见。比如现在,你要是不偷偷晃动我的水杯,我根本不知道你具体在哪里。”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不掩饰地解释道。
“这样子啊~那就算我溜走,你们岂不是也找不到我?”楼小凤飘飘悠悠地逃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确保对方真的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
见工作人员依旧面无表情地书写登记信息,楼小凤直接朝着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然后被一个穿束腰蓬蓬裙的女孩伸手揪住,揉成一团,扔了回来。
楼小凤只觉得自己被扯成了一块碎布,整个人天旋地转。
然后轻飘飘地摔回了戴眼镜的人面前。
“纠正一点,是我找不到你。但是娜忒可以。”交易官许诺坐在协会分部的办公室里,耐心地处理堆在桌子两侧的文件。
被叫做娜忒的人,不对,是叫做娜忒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把手臂夹着的文件抽出放在了许诺的办公桌上。
“6个月以来,协会安排你介入了17个副本。”许诺看了一眼文件内容,手上的笔却没停,“据同行的驱魔师报告,有5个副本你几乎什么也没做,3个副本为BOSS暴露了玩家的位置,还有3个副本内你的恶作剧对随行的学者造成了重大心理伤害,剩下的6个副本,根本就没有玩家看到过你。”
“半灵体小姐,我们叫做驱魔师协会。如果您无法证明自己的作用,我们就必须依照传统,将您彻底抹去了。”
“传统?那你们现在做的创新……”楼小凤尽力让自己在半空中维持平衡,“就是把这个叫娜忒的娃娃豢养在自己身边吗?”
咯噔。
整个房间里没有人动,但是楼小凤确确实实听到了金属锁打开的声音。
不知何时,娜忒的周围簇拥着数不清的纯白色兔子,红色的眼珠在主人和目标之间游移。
而她的身后,非常不合理地显现出了一只巨型铁笼的一角,还有更多的兔子正在从角落的小门里蹿出。
“你最好纠正我的身份,以及我和许的关系。否则刚刚的登记报告,恐怕就要变成你的处理报告了。”一向来做得多说的少的娜忒,居然在兔子的簇拥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楼小凤也深知自己刚刚出言不逊。只是她没有想到,娜忒?克莱克会因为一句话就触犯逆鳞勃然大怒。
“非常抱歉!我只是逞一时口快,如果刚刚有冒犯的地方我撤回,还不满意的话我就再道歉一遍。”楼小凤光速认错。
在许诺的眼神示意下,娜忒放下了怀里的兔子。仅仅一瞬间,兔子群和金属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楼小凤。”许诺轻点桌上的文件。
“在!”
“你知道庄遥生的报告里是怎么写你的吗?”许诺说话的时候吐字清晰分明,总是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说你是一个善恶观念模糊的人。在副本里几乎没有存在感,也不会有任何作为。但是一旦他落于下风,你很可能就会落井下石。吃软怕硬,色厉内荏。不管你看起来有多么正常,沟通多么顺利,但是他始终认为你是一个问题。”
楼小凤听的时候,心中久违地升腾起了不妙的预感。
“不过,在我这里,这些内容都是他的猜测罢了。结果就是,庄遥生和魏清好好地从镶嵌副本里出来了,你也出来了。”
许诺又推了一下眼镜。
“我的任务,就是在排除主观因素误导的前提下,重新绘制你的性格图和能力表。很可惜,现在我更想相信庄遥生的报告。你的性格很糟糕,立场也善变,我们的沟通没有实际作用,而最重要的是,你在副本里表现得一无是处。”
“或许你生前还是一个孩子。但是从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受人类一方的庇护了。”
“如果你非要证明自己对协会来说是一个不稳定的威胁,那么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乐意当一个孤魂野鬼的刽子手,从协会的手下领取一份可观的报酬。”
“就像人活着就得有面包一样,你也得为自己赚取活下去的机会。”
不知何时,许诺桌上的文件都堆到了一侧。他已经完成了堆积的所有工作。
突然响起的电话音好像吵闹的警钟,打得楼小凤心情烦躁。
响了三下以后,许诺接起了电话。
“为什么?”许诺问出了这个问题后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娜忒?克莱克。
“我不能说。”娜忒拒绝了电话另一端的请求,“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金绯尸体存放的具体地址。”
接着娜忒?克莱克告诉电话另一边的人,在本部的群山中,有一个专门安置驱魔师的私人墓地。守墓人名叫诺南特。只要提到“暴食”这个名字,就可以顺利进入并找到金绯的墓。
挂掉电话,娜忒把手机还给许诺。
“那片区域里有墓地吗?”许诺问道。
娜忒点了点头:“原本是没有的,不过庄遥生是易介入的体质,应该很容易进入半现实副本。我不能告诉他摆渡人的名字,但是只要他到达界限,和江眠提起我,应该就能找到一些和金绯有关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