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被他推搡着到楼下大堂。
“这位公子这是作甚?我们都是小本买卖,勉强维持生计,你们方才这一通打砸这些桌椅都坏了可让我们如何招待过客呢!”说到不易,她掩面哭泣,用袖子擦去泪水。
寇诏喝住她的虚情假意:“当我冤枉你们的吗!”
“确实是冤枉。”老板娘委屈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老板娘嘴上说着冤枉,可干粮中都混上了曼陀罗,若不是我家山君机敏,没让我们吃那些你送来的大饼,今夜就让你得逞了!”
“当心!”殷琢的声音传来。
寇诏来不及看他在何处,余光中银色的飞镖已经迅速贴近甚至来不及躲闪。殷琢飞身上前在离寇诏不过一寸的地方接下那枚飞镖。
“山君!”寇诏瞳孔放大。
殷琢的血滴在地上溅开,一滴两滴......他一脚踹开老板娘,闷哼一声她直直撞在柱子上。
“还有拴在马厩里的马,也全都被人下了药昏厥过去。”将飞镖和竹竿摔在桌上,“以防我们睡不好,老板娘还做了万全准备,果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两根竹竿是他在后院窗下捡到的。在他们与两位姑娘房间窗户正下面,他跑去马厩时还是晚了一步,正巧与那黑衣人擦肩而过,带来的四匹马横七竖八倒在里面。
联想到今夜发生的怪事,殷琢来不及去追那黑衣人,抬脚往驿站中去。听到里面有打斗声,正遇到老板娘那小动作。
老板娘无视横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勾唇一笑。抬起头眼中全是蔑视的瞧他一眼,“公子,与其在这儿针对我一个弱女子,不如趁早去那两位姑娘房中看看,我们的人可比你还无情。”她笑的近乎癫狂,声音响彻屋内每一处角落,如黑夜中的鬼魅,恐怖骇人,令人浑身发冷。
殷琢两人愣在原地。
刚追出屋来的丁十安也愣住,站在楼梯口冷汗直流。
身后那间房中是死一般的寂静,门外动静震天,却不见烛火亮起。不知里面之人生死,丁十安不敢往前一步去打开那扇门。
“哼哼!可惜那俩如花似玉的娇人儿,杀了可惜。我本可以放她们一马,最多偷些财物,可你们不老实!”老板娘此时的笑声更加尖锐刺耳,那原本和善的面容也变的狰狞。
殷琢扼住她的脖子,手上发力青筋渐起。咬牙强忍着才没之间将其掐死。
老板娘仍近乎癫狂的笑:“你们怎么不进去看看,总要替她们收尸的吧!”她感受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开始挣扎,双眼死死盯着他,活生生要用眼睛从面前之人身上剜出两个洞,再将其剥皮活吞了!
丁十安颤抖着手打开房门,一支弩箭射出。伴随着一声尖叫,大汉捂着胳膊晃晃悠悠,朝旁边围栏摔去。他身形魁梧,脆弱不堪的栏杆无法阻挡,他直接从二楼掉下去跌落在驿站中仅剩的那张桌子上,倒在那堆残骸中昏厥过去。
“金姐姐!”丁十安惊喜大喊,“她们没事!”
金栀从暗处缓缓走出。月光映照出半边脸,拿着弓弩的手虽有轻微颤抖,脸上却毫无恐惧。
她这次出行不仅做了一手准备,这弓弩是她早早就藏来的,连殷琢等人都不曾知晓。
今夜之事事发突然,她只能将这东西拿出来防身。原本只是想唬住那大汉,让他不敢上前,不料丁十安突然推门闯入将房中三人吓到。一时失手将弩箭射出,划伤那大汉的胳膊。
“没事吧?”她上前询问丁十安,方才弩箭冲着门口去,差一点正刺入他胸膛。
“没事,金姐姐!你居然还待了这种东西,果真是神机妙算。”丁十安大为赞叹,向金栀将那弓弩讨来玩。
金栀将弓弩扔给他,快步下楼。老板娘已经晕过去,见她脖子上有血,顺着痕迹看去,殷琢右手已然沾满鲜血。
“你这手......”
没等她说完,殷琢将她抱在怀中,如获珍宝般紧紧拥着。
金栀脸通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赶紧催促他去包扎“你的手要快点止血。”
“我刚才真的要吓死了。”殷琢松开她,指向旁边昏迷两人,“将这两人绑起来,天亮后移交官府。”
这里距离齐阳朔的府衙不远,之前他说过有事可以去找他帮忙的。干脆将这几人一块送过去交给他解决。
两人......
殷琢转过头,那边地上的胆寒不像他在马厩时看见的那人一身黑衣。
“不对......还有一个。”金栀看地上只有老板娘和那大汉。
下午她们刚进驿站时,老板娘出门来迎接,桌上三副碗筷还没来得及收起。
“我遇到那人,身形瘦挑。不是他。”殷琢脑中思绪混乱,无法将这些事情拼起。
“十安,双双。去收拾东西,此地不能久留。”他赶紧吩咐下去。
又让寇诏将二人手脚用死结绑起,外面昏倒的马被他们叫醒,一行人加紧脚步收拾东西。
“山君,这大半夜的能去哪里?”丁十安将东西搬到车上,问骑在高马上的殷琢。
“往东五里,就是齐知县的府衙,我们去那里。”殷琢在说这话时断断续续眼前景象混乱,一阵耳鸣后全身像灌了铅,一个踉跄直挺挺摔下马。
“殷琢!”金栀跳下马车跑到他身边扶起他,殷琢已经昏厥嘴唇发紫,身子因为发冷打颤。
“那镖上有毒,我去找他们要解药!”寇诏转身进门泼醒两人拉起来审问解药。
“殷琢!殷琢你清醒点!”
“山君你振作点啊!”丁十安也跟着喊。
金栀不断摇晃着殷琢期待他回应声,可他毫无生气,右手包扎过伤口又不断往外渗出黑血。
“十安找水来!双双把咱们带来的金疮药全拿过来!”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殷琢见到了失踪已久的父母,早就忘记他们的面容。
“殷琢!”
他听到金栀的声音朝后看去,虽是儿时的样子,可她穿着那身竹青双蝶纹丝锦裙他一眼便认了出来。想上前寻她,可脚粘在原地无法动弹。见着有一只鬣狗从林中窜出往她的方向冲去。
殷琢惊醒。
他双目无光,眼睛向下移动,喉咙中发不出一点声音,每动一下都犹如有针在扎。
“你醒了!”金栀按住他肩膀,“你中毒虽浅,但还不能起来。”
“这是哪......”殷琢费力才说出三个字。
“还在驿站中,你受了伤不能走远。不过那伙匪人已经被齐县令带走了。”金栀告知他如今的情况。
这驿站的老板娘是逃窜已久的匪徒。他们这一遭正好阴差阳错将这伙人抓住。只是可惜逃了一人,不过凭他自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齐阳朔本想将他们安置到五里外的驿站,但顾念着他受伤,于是多派人在此驻守,顺便看看那小贼会不会折返回来救他同伴。
“那镖上有毒,你怎么还敢用手去接。寇诏那家伙自责好几天,天天念叨着不该让你救他。”金栀怕他躺在这无聊,于是坐在旁边跟他聊天。
“现在是什么时候?”殷琢看着正午时分耀眼的太阳问到。
“你昏迷了三日,这还是大夫说你体质好且中毒不深,才能醒得这么快。”金栀告诉他。
三日……连续三日滴水未进,怪不得如此虚弱口干。
“我昏迷这几天,可有说过什么话?”
“有啊。”金栀放下碗,故作神秘道,“你这三日说了不少胡话,还不断发烧,直到昨日半夜才退烧。”
“你……提到了你的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很难过,我看到你哭了。”金栀犹豫地问出此话。
刚问出立马就后悔了,她似乎闲事管的太多,有些逾矩。“抱歉!”
殷琢喊住她:“没什么的,没什么不能说的。”
殷琢跟她说,或许他的爹娘真的不在意他,否则也不会将自己一个人扔在山寨里这么多年不管不顾。
寇诏出门,二叔将自己随身的匕首送给了他。
丁十安临行前,他的娘亲坐了一大桌。他最喜欢的饭菜,还往包里塞了蜜饯和干粮。
“在我五岁那年,跟爹娘出了一趟远门。我只记得当时年纪太小,受不了长途跋涉大病一场过后将那段时间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是由我三叔叫我抱回来的。”
他一口气将这些年的经历讲了个遍,像是要将这三日没说过的话全部补完。
“每次我跟二叔三叔说要去寻我爹娘,他们总会用那些理由道理来搪塞过去,把我留住。”殷琢叹气,从小到大这种理由不知听了多少遍。
“谁知道呢,我希望他们还活在这世上,永远也见不到也没关系,起码还活着。”这么多年听得麻木,他已不奢求见面。
“阿栀,你知道我还梦到什么了吗。”他看向面前的姑娘。
昏迷前他听说金栀可能陷入危险时,近乎奔溃。不知是否是毒药的原因,整个人都无法思考。他不想逃避,当时因为担心她,以至失去理智。
“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日后再说。”金栀照顾他三天几乎寸步不离,梦中呓语尽收耳底。
“阿栀!”他喊停她,金栀的脚步停在门口,他却没有过多的力气再说,只勉强说了句自己都未必听清的话,“等我好了,能好好坐下谈谈吗。”
金栀不语默默关上门出去,不知她是否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