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南半夜输保险箱密码被抓包,在最初的羞耻过去后,他坦然地坐在了床边:“这只是一个意外。”
黑暗中两人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但路淮知道他肯定还戴着那副面具,防自己的心一刻也未曾放松,他问:“为什么要躲着你手下的那群人?”
白天干明显更好,易南被这人一针见血的洞察力惊到了,他放轻了声音:“这......这就又是另一个意外了。”
简单来说,就是被角色演绎度卡了脖子,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和邦德·易这个抢劫犯角色相违背的行为,不然就会对游戏进度造成影响。
路淮腔调变得冷冰冰的:“那你是不打算说了?”
“大半夜的还是早点睡觉吧,”易南重新掀开被子上了床,还打了一个哈欠企图蒙混过关,“真的是有点困了。”
局势明明是易南限制着路淮,但是路大少爷表现出来的依然是我行我素地单方面审问,他下了床,一手抓住了生锈的钢筋,他体温高,那冰冷坚硬的钢筋都快被他捂热,他盯着不远处床上的背影,终于问出了他之前问过无数人的问题:“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易南躺着扭过身,看向牢笼的方向,他以为路淮问的是这个工厂的位置,人在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的时候难免会焦虑防备,他十分体谅,因为他被车撞后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这样。
缓了一会,他认真解释:“这里是一个废弃化工厂,三公里范围内没有人烟,离sin city市中心只有四个小时的路程,你放心,我们没有走很远。”
路淮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词:“sin city?”
易南嗯了一声,又面向天花板,带着这几天的感慨说:“一个崇尚犯罪和枪支的城市。”
困意来势汹汹,他在闭眼前对那边低声说了一句:“明天给你找药,晚上睡觉别压着伤口。”
他日常和人相处表现友善,极少和人起冲突,现在意识模糊,没有绑架犯这层身份的束缚,那种温和感破土而出,呢喃的语调都听起来有些柔和。
路淮听得一怔,又骤然眯起眼睛,一种微妙的荒诞感在胸腔泛起——他还是没得到一个除了sin city之外的答案,只能慢慢松开钢筋。
夜晚转瞬即逝,易南睡的那张床旁边就是整间房唯一一扇大窗户,淡黄的日光慢慢爬升到他身上,他迷糊地坐起身来,结果下一秒就撞上了那粗厚的横梁,他嘶了一口气,往侧边一翻滚了过去。
扑通一声巨响,他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隔着面具捂着自己的额头。
自言自语说:“怎么每天都这样......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给拆了。”
而路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若无其事地靠在铁门上,抱着双臂,把他从醒来到一骨碌滚在地上的囧样看了一个遍,那副神情十分清醒,而攒动的目光却深黑而复杂,彷佛是思索某件事很久了。
大少爷穿着干净而整齐,休闲外衣的衣袖下隐隐能看到胳膊的肌肉线条,一副随时就能轻松离开的模样,但事实是他还被关在这钢条囚笼,行为范围严重受限。
手机铃声一响,易南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来电人是口哨小弟。
“老大,我跟踪了G一整晚,猜猜最后他去了哪里?”
这句话说完,他还隔着电话冲易南吹了一段抑扬顿挫的口哨,直接把易南早起的倦意给吹散了。
“他去找John了吗?”他问。
电话那头奇异地停顿了一下,才轻轻地传来一声笑:“应该是,他去了我们前天去的那栋别墅。”
两小时后,尼克关上门,用手遮挡了一下射向自己眼睛的阳光,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出了一声哇哦。
前天他们来的时候是晚上,别墅四处亮着灯,看起来金碧辉煌的样子,现在却是大白天,那一整栋庄园别墅整个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绿意盎然又奢华精致,几圈绿篱隔开了主街,走进去能看到正中间有一个圆盘喷泉,大理石的台基,水声潺潺涌动,阳光透过水雾折射出斑斓的颜色。
主楼庄重,尖塔形的斜顶上有攀附其上的藤蔓,风格古典而优雅,看布置后面应该还有一大块草坪用作了后花园。
现在气派的铁艺大门紧闭,那天晚上过来迎接他们的管家也不见了踪影。
口哨小弟从里面把门打开了,他朝易南这边一招手,发尾的小卷毛微微耸动,他喊道:“老大,这边!”
哑剧小弟上前递给了易南一样东西,那是一双手铐,只是铁链明显加长了,看起来大概有三米左右,易南把其中一只套在了自己手上,又在其他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套在了路淮手上,作为某种束缚的手段。
路淮低头,目光不善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那手铐是含铁的,表面都锈红了,份量沉重。
其他小弟对自家老大的做法表示担心:“老大,就绑住他的一只手会不会不太保险?”
易南装作淡定:“还行,我还有很多强效麻醉剂。”
“真有胆子,”路淮伸手拽了一下那铁链子,他力气凶悍,把易南给扯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撞上,“这些话在我面前说?”
易南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他藏在面具下的嘴角轻轻一勾:“至少说出来,能让你知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其他小弟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走进了别墅,易南走在前,不时回头,发现路淮也在打量这座别墅,大少爷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跟这种奢华场所十分适配,在石子路径上闲庭信步仿佛就是在逛自家后花园,那胳膊上还绑着雪白色的绷带。
他们刚刚开车过来时没找到药店,所以伤口还没来得及涂药。
易南心念徒转,视野里的景色像是突然被人调暗了,排排列列的蓝色方框出现在正前方。
【功能区解锁,可兑换枪械&汽车&药剂】
第一次兑换的时候,他直接说了要兑换的具体车辆,所以游戏系统就跳过了选择功能区这一项,现在他发现了,其实他可以在兑换某样具体东西时先浏览一遍所有可以兑换的东西,这些东西以图片的形式出现在蓝色方框里,最上面则是名字和兑换点。
易南随意一瞄。
【柯/尔/特M16,3】
看起来三个角色演绎度的确是良心价。
他心想:“治割伤的药。”
【红霉素软膏,2】
【多磺酸粘多糖乳膏,3】
要不是附近没有药店......好吧就算有他也不一定有钱,他忍痛兑换了。
【已兑换完毕,此次兑换度数6,目前角色演绎度17%】
大厅里,易南在沙发上坐下,把药拧开了,同时把说明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想着这药要是再上几次,自己估计真的可以考虑去街上乞讨了。
路淮看着那双熟悉的手解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那手铐带来的束缚效果对于他来说聊胜于无,他上身未动,只是抬起眼:“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自己来?”
还能为什么,换做自己小弟来,那粗暴的手法估计分分钟能让这财阀少爷给揍一顿,但易南肯定不能这么说,他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做事,我不放心。”
还没有人靠近这边,其他人都在四处翻找着,看阵仗恐怕是想要把那个听说忽然消失的G掘地三尺给找出来,路淮就这么静静地打量他,说是打量,其实有点像是观察了。
他虽然年轻,却在沉浮的商场上历练良久,早就练成了一双能轻易看透一个人的眼睛。他知道有的人虚伪有的人真实,有的人脸上笑着嘴上说出花来,背地里的套路却是一重比一重深。
但他在易南身上没看到任何犯罪者该有的暴虐气息,无论是在压着他要摘面具的时候,还是他给自己包扎的时候,这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其周身的气质松弛而柔和,乍一看很好欺负,但真的被刺探时却表现得水火不侵,能把所有的东西无懈可击、面面俱到地给反弹回去。
易南就这么专注地给他上药,戴着那副面具,看不见任何表情,也泄露不出任何情绪,不说话时宛若自带一种神秘感,好似没什么能戳破他的伪装。
没有攻击性是路淮目前还没有打算对他动手的原因之一,大少爷还是想先弄清楚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倏然路淮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草莓味,他微蹙的眉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些。
他盯的目光过于瘆人,易南心里直发毛,手上飞快地给他缠好绷带,心跳得都快要飞起来。
他心想:“妈呀这视线怎么给我一种这么沉重的感觉,压力好大!”
而且一定要给NPC疗伤吗,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想到这点,他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会疼吗?”
“......”冰凉的镇痛正在蔓延开来的路淮,他薄唇微动,冷讽说,“你很缺乏生活常识吗?”
两人正在僵持,易南收好药,不触他霉头,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锁住两人的长条锁链被拉长,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口哨小弟拖着一个麻袋过来了,解开系口,里面装的赫然是那个老头管家,斑白的头发已经乱了,但是他脸上的神情还保持着优雅和镇定,身上还穿着燕尾服。
易南一愣:“怎么给人绑了?”
口哨小弟回:“问他G去哪里了,他没回答。”
面具小弟放下沉重的背包,上前几步,一把箍住那管家的脖子,不顾他的挣扎从他口袋里摸出了平板——那是前天晚上John用来跟易南沟通的电子设备,他站起身来,向易南示意了一下,说:“老大,那我这边看看这东西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那老头管家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坐在沙发上的易南,在这种时候声调竟然还很平稳:“邦德先生,你想要干什么?”
绑了合作伙伴的管家,这的确是一件有失礼貌的事。
“我想联系上John,”易南走近他,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危险性武器,主动抬手帮他把麻袋给掀在了一旁,语气镇静,“我想要跟他见面。”
管家瞳孔微缩,表情凝重起来:“没有人能承担起和我们先生见面的代价。”
这是个谜语人啊,见个面都要先预言警告别人一下,易南半蹲下继续说:“好,那我可以不和他见面,那你能告诉我——”
随着他走远,那条铁链被紧绷着悬在空中,一边拴着他左手,一边拴着路淮的右手。
路淮感觉到自己手腕上不断变化着的牵引力,他冷哼一声,反客为主,伸手拽住了铁链往自己这边猛然一拉,易南防不胜防,一句“他是谁”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整个人就被带着往后,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地上,腰都被撞疼了。
力量悬殊,易南觉得他要是再用点力,自己估计能被铁链拖着走,这坑是自己给自己挖的,生气不起来。
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很有礼貌地朝管家继续问:“我想知道John的真实姓名,您方便告诉我吗?”
管家想也没想:“不可以。”
“......”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易南顿了顿,又说:“那我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我当面问他。”
管家没什么反应,那边一直在看窗外的口哨小弟回了头:“不错的想法。”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路淮忽然出了声:“你是等不到他的。”
万万没想到路大少爷会加入讨论,他一直如一尊冷酷俊美的雕像般坐在旁边,虽然存在感很强,但很少跟除易南之外的其他人讲话,现在他扭头,开始专注地欣赏起了挂在墙壁上的油画。
易南动了一下左手,牵动着他的右手也动了一下。
“为什么?别话说一半撂下不说了。”
路淮压根就不想理他,易南锲而不舍地晃他,他的目光好像是要吃人,漆黑锋利的眉上挑着,他说:“因为这房子根本没人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