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绑架现场提洗澡这种不讲道理的要求,可能路淮也是独一份了,易南点了点头,竟然还同意了。
铁门被打开,路淮就这么全手全脚还没有任何束缚地走了出来,他轻描淡写地看了把用枪对准他的两个小弟一眼,每走一步,都把这两个人吓得够呛,他问:“衣服呢?”
易南哦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想着这少爷要求还挺多的,打开衣柜开始吭哧吭哧翻找起来,他一连翻了好几套,终于找出了一套宽松的休闲上衣和裤子,看起来很新没人穿过,他把衣服递了过去。
路淮目光停留在那衣服上一秒:“为什么有褶?”
易南口吻随意:“放在衣柜里都有,没穿过带褶的衣服吗大少爷,要不派个人给你专门熨一下?”
路淮听出他后半句的调侃,嘴角凉凉地一勾,嘭然一声关了洗手间的门,易南态度散漫地拍了拍手,对于客人合乎常理的需求他完全可以纵容,但是刚刚这明显是大少爷娇生惯养的毛病,他也没必要惯着。
那两位小弟放松了身体,瞅了一眼他:“老大,干嘛要答应他?”
易南走到洗手间门前,毛玻璃的清晰度十分低,他看不到里面,找了一个符合角色身份的借口说:“之后可能需要拍一个视频给金路集团,让他洗澡,说不定到时候会配合一点。”
小弟们顿时对老大的策略佩服得五体投地,而易南抬手敲了几下门,停顿片刻,他说:“胳膊上的伤口不能碰到水,不然会感染。”
两位小弟心领神会:“这应该也是老大的一种策略吧,毕竟要让这个姓路的活蹦乱跳地拍一个视频,我们要到的赎金才多。”
【“深谋远虑”,角色演绎度+3%,目前23%】
易南听着自己的好意被歪曲,没反驳,专心听了半响没等到回音。
小弟疑惑问:“怎么没动静,不会是砸了窗户跑了吧?”
“不会,”易南转身离开,又从衣柜里摸出一套全新的被单床单,右手还从柜子上抱起了一床大豆棉被,用脚轻轻踢开了铁门,走进了囚笼,笃定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
易南掸了掸床笠,大概场景是新刷出来的,他看了看掌心——没有一点灰尘,他在网吧时就经常给包夜的顾客在包间里铺床,现在铺床、叠被和套枕头一套下来,他所有的肢体动作都熟练而完美,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铺床机器。
他一边用手磨平床单上的褶,一边回:“因为那里面根本就没有窗户。”
没有窗户这件事是他昨晚洗澡的时候发现的,早就想吐槽了,卫生间没有窗户多不健康啊,又不通风,还有湿气残留,长久待在里面就不怕得风湿吗?游戏世界的这个设定根本就不合理,可能是Bug。
易南擦干净了柜子,面无表情地想着。
而浴室里,路淮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把衣服丢了手,把这不算小的浴室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
他从来没有坐以待毙过,会抓住一切摆脱目前局面的方法,一路看到最里面,他伸出手指,贴着墙面重重地抹了一道,是潮湿的痕迹,还有发霉的绿点。
洗手间是水泥建的,舆洗盆、马桶、花洒和浴缸一应俱全,浴缸是干的,但是花洒把手上明显有水渍,应该是前不久才有人用过,路淮反复洗了三次手,洗得手上青筋都显出来了。
水泥墙也不隔音,外面的一举一动都能悉数传进他的耳朵。
易南说拍视频时,他正在用冷水洗脸。
说让他注意伤口时,他紧抿着唇没回答,抬头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脸,眼睫深黑,凉水顺着那深刻而俊美的脸颊一路滑到下巴。
最后是那句“根本就没有窗户”,路淮沉下一口气,转过身,再次完完整整地把整个浴室的全貌纳入眼帘,他刚刚花了十分钟找可以通往外界的通道或者是窗户,一无所获,即使早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还是压抑着低声说了两个字:“混蛋。”
易南很有耐心地在外面等着,他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掀开了笔盖:“考你们几个问题。”
小弟们夹紧了屁股,心头一紧:“老大你想问什么?”
“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两个小弟给出了两个不同的答案,一个说的十月份,一个说的一月份,易南把两个日期都记下来了。
他继续问:“你们的银行卡密码一般设置成什么?”
“电话号码!”
“初吻时间!”
易南停了笔,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这群小弟NPC对于他们的老大真是毫无保留,他在心里轻轻一哂。
“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人知道我的保险箱密码是什么?”
两个小弟以为老大这是在试探他们的忠诚,看看手底下的人会不会打他金条的主意,纷纷摇头:“老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趁着某个催命少爷不在,易南把面具抬起一条缝,赶快透了一会气:“那你们猜猜我会把密码设置成什么,答对有奖。”
为了查到保险箱密码,他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左边的小弟拍了一下大腿:“老大,是不是你第一次犯罪的日期,三年前的1月29号?”
右边的小弟也眼睛发亮:“老大,是不是跟您的情史有关,我们私下都传,您虽然表面上风流成性,但其实背地里深深地爱着一个女人,为了她,您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四处抢劫,只为了让她过上优越的生活。您白天出生入死,晚上却在她的楼下一站就是一整晚。虽然您为她学会了做饭、铺床和修理家具,但似乎还是没能赢得她那颗高贵而冷艳的心。“
左边那个开始附和:“虽然老大您表面装得风轻云淡,但其实每一根深夜里抽的烟,都藏着您对那个女人深深的思念和爱意。”
这个熟悉的套路是怎么回事,原来邦德·易的一生其实是名为舔狗的一生吗?易南缓缓合上笔记本,继捧哏逗哏相声组之后,他又发现了自家小弟原来也很适合做深夜情感电台的主播,很好,真是人才辈出群英荟萃。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开了,已经换了衣服的路大少爷擦着湿头发出来了,浑身上下还冒着热气,如果忽略那暗藏警惕的漠然神色,他完全就是一派居家放松的姿态,不知道刚刚听了多少,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主线推进到现在60%易南也没发现自己这个角色和什么人有情感纠纷,所以这两个小弟说的纯属谣言和八卦,没有任何价值。
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抢劫,是为了获得John的认可。”
那两位小弟忙对路淮举起枪:“你你你......进去。”
路少爷身材挺拔,是个行走的衣架子,本来是宽松款的衣服活生生被他穿成修身款,他微微低头走进铁门,看到了焕然一新的床,以及床上叠得媲美五星级酒店款式的被褥,他拽着胳膊上的绷带,问:“谁弄的?”
“当然是我们老大。”
易南阻止不及,让他这一句丢脸的话出了口,让人洗澡就算了,哪有绑架犯大半夜亲自给人质铺床的?!他蓦然抬头张望了一会,发现游戏并没有显示角色演绎度负值警告。
一时路淮站在原地没动弹,直到听到铁门被锁上的声音,他才有了新一步的动作——坐在了床边,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摸了一下平坦的床面,然后看着自己手心,眼角眉梢明明都是冷意,却勾起了嘴角:“学会了做饭,铺床和修理家具?”
易南突然发现这人很爱嘲笑别人:“......”
路淮收紧手指的动作莫名有种狠劲,脸庞和脖颈淬玉一般地白,他抬头,对着易南那边,用命令的口吻说:“十分钟后关灯,我从来不开灯睡觉。”
朋友你知道你现在已经被绑架了吗?用这种语气真的好吗?
易南先让两位小弟出去,自己拿起了衣服,现在是晚上23:17,他作息规律,正常上早班的时候这个点已经睡了,所以对于路淮关灯的要求并不抗拒,他伸手推开浴室的门:“等我洗完回来,我关灯。”
其他人一走,这间房间立刻变得空旷起来,他们两个隔着条条钢筋对视,路淮在这无边的静谧中开了口,嗓音低磁:“这个面具你还要戴多久?”
他果然一直惦记着看到自己的脸,可能是方便之后逃出去了能通缉自己,易南决定让他彻底死心,用手指敲了敲脸上的橡木壳:“谁知道呢,戴到地老天荒吧。”
十五分钟后,他洗完澡出来,果然信守承偌地关了灯。
工厂附近本来就荒无人烟,深夜更是寂静得连风朝哪个方向吹都能听出来,失去了灯源,偌大空旷的房间仿佛被扔进了无边的黑暗,任何一点的动静和亮光都十分明显,而很难想象的是,绑匪和人质会在夜晚同住一屋,而且床和床的距离不过十米。
路淮在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听到易南那边的床板咯吱一声响——他摸黑上了床,还盖上了被子。
这个闻名sin city的头号抢劫犯身上,有太多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和矛盾,反正路淮肯定他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要点赎金。他在柔软的被褥里翻过身,身上尽是不熟悉的味道,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他是被关在后备箱带来这边的,没有看到路线,但也大概能猜到这边是郊区,人迹罕至,看楼房的外观布局和那呛人的化工品气味,他推测出这是一个废弃工厂,而且看家具布置和生活用品堆积的情况,应该定居了有一年以上的时间。
这群犯罪团伙甚至还存有大量枪支,路淮怀疑那些堆在沙发上的各种手/枪和狙/击枪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们哪来的渠道囤积这么多枪支?类型齐全,子弹充沛,都能媲美一支武装部队了。
伪造的档案,冒牌的金路集团,无中生有的花旗银行,还有因为卧底G被卷入的这次绑架,数不清的谜团都是从那场车祸开始的。
路淮在黑暗中坐起身,对他身处的这个世界感到无比陌生,他突然意识到待在这里和回到金路集团其实没什么区别,反正在哪里都是一团糟。
突然,他听到那边传来了一道下床的动静,他不动声色地转头打量,只看到易南摸黑从床边拖出了一个大箱子。
他要干什么?
他看到易南半跪在地上,对着那个大箱子抠摸半天,发现没什么反应,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件长条状东西,站起身来一脚踩在箱子上面,开始来回拖动起来,但是很快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又泄气了,一把坐在了地上,黑暗中只能听到他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你,”路淮观察了一会,淡淡地出了声,“不会是忘记了保险箱密码吧?”
本来以为他睡着了的易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一脚踩上了搁在地上的笔记本:“什么?”
那边路大少爷已经想通了:“难怪你跟那卧底说没办法立刻给他,你把黄金锁了进去,还忘记了密码。”
没想到他能把事情串起来的易南:“别说了。”
下一秒,路淮的那一声冷笑又低又沉,简直是讽刺意味拉满:“世界上竟然还有你这么蠢的人。”
易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