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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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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好听,历练历练保存才气,话里话外不过是官阶品级给的太高。

六部中,工部历来排末尾,无甚存在感,然其相当重要,屯田、水利、营缮,无一不与之息息相关。

宋涟清与祖母一路勘遍大邺地舆,既入工部,她想做的是枝叶关情的实事,譬如治理新州田亩水患,而非毫无话语权的书吏。

她在心底鼓舞自己,重又执起笏板,欲表忠心。

绯袍郎君颀长玉立,先她站出队列,“章御史此言差矣。”

章御史侧目看了他一眼,引经据典:“臣以为,'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成大事……”[1]

之乎者也听得人眉心直跳,裴照林打断他:“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准奏。”

年轻帝王发话,老御史讪讪歇了音,工部尚书陆渝则睨了裴照林一眼。

裴照林恍无察觉似的,自顾自道:“新州府尹韩少章,韩大人递来疏文,感念宋涟清宋大人治理新州田亩水患,中秋过后,新州乾、溪、宁、源四县大获丰收,如今江南各府,宋大人的治田之法广为流传。”

“江南多汛期,久病成疾,历代地方官员难治田亩水患。”

朱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玉扳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问朝臣:“众卿以为如何,宋大人可有资格任这工部郎中?”

众臣如今皆知裴照林在内阁,各地奏章必经他手,这份疏文定然属实。

君臣两人红白脸一唱一和,叫人半句话反驳不得,齐道:“陛下圣明!”

宋涟清摩挲了几下笏板,本想与诸位分享编撰地舆志事宜,如今看来,不服她上任的同僚众多,虽不必理会,但她决定默默编撰,惊艳众人好了。

“宋大人,闵大人,留步。”

终于退朝,陛下竟差人唤她,同时留下的还有工部营缮司郎中闵行。

闵行认得陛下跟前的大太监周全,拱手奉承笑道:“周公公,陛下有何贵干?”

“宋大人初来乍到,还请您带她去工部熟悉公务。”

宋涟清适时朝闵行见礼,“有劳闵大人。”

小娘子瞧着像他妹妹的年岁,五官却像外邦进贡的琉璃器皿,精致得不像话。

然作为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工部郎中,闵行到底心存不平,这么漂亮,趟什么官场浑水,他家妹妹孩子都两个了。

他忍下不甘,赔着笑,“同僚互助,应当的,宋大人请随我来。”

*

宫道上,朝臣奔忙各处官署,宋涟清心中温暖几分,暗想工部同僚挺好相处。

直到他们愈走愈远,远离人群,冰凉言语倒豆子似的蹦出,“同僚一场,我好意提点你几句,你这般空降军最遭人厌恶,既非科甲正途,最好夹起尾巴做人。”

这人态度前后相差极大,宋涟清懵然,小脸绷得越发霜白。

闵行以为小娘子吓着了,冷哼一声,鄙夷道:“这点冷言便遭不住,为何不回家相夫教子,晨昏定省侍奉公婆?”

宋涟清清亮的眸子黯去,酿着嫌恶,轻啧,“清受命于陛下,闵大人这是何意,质疑陛下的决策?”

她心底明镜,就是见不得女子为官呗。

“你……”

小娘子生得绮丽明艳,沾上薄怒,漾着勾人摄魄,美得危险,险些将近乎而立之年的闵行唬住了。

他站直了腰杆,摆足了前辈的架子,“工部讲求实干,那便等着,瞧瞧你是真有实学,还是绣花枕头!”

宋涟清从未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气笑了,“好啊,拭目以待。”

原来女子为官面对的恶意这般大,她不由地心疼当年初入官场的祖母。

“噼啪”几道掌声骤然响起,两人争执齐齐消停,看向另一条宫道。

“闵大人,好大的官威。”

郎君一身绯色官袍,皮囊美得似画中仙,步步踏着云霞,宋涟清不得不得承认,平南侯府的颜色就是这般好。

闵行识趣见礼,“李少卿。”

“不必多礼。”

李侃在宋涟清身前停下,笑道:“陛下的诏书意外,祖母没来得及为表妹庆贺,托我邀你退勤后回府小聚。”

李少卿的表妹!!闵行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飞速流转他二人的关系,平南侯府只有一位嫡出大娘子。

他如梦初醒,身侧这位宋大人,乃平南侯府的表娘子,而她在朝堂所言宋无庸杀害的祖母,便是前朝工部的崔婉瑛尚书!

不待小娘子回答,闵行朝她赔礼,“宋大人,多有得罪。”

“无妨。”

他善变的神情,宋涟清看在眼里,权势、家世真是好东西,这不,外祖母也打定了主意。

平南侯府大舅李辅冀北戍边,二舅李缘任鲁州通判,远水照拂不了家中,出落的郎君小辈又一个比一个不争气,读书从军皆吃不得苦,成日走街串巷,纨绔居多,也就李侃这位嫡长孙好些,官居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翻过年,侯府的几位女娘也该议亲,若是多位郎中表姐,许到的人家官阶定会更高。

想明白其中道道,宋涟清到底没同李侃撕破脸,淡漠推辞道:“还请表哥替我谢过祖母,至于小聚,便罢了,涟清近日多有不适,恐在贵府过了病气。”

贵府二字,李侃唇边的笑意略显凄然,“一家人,表妹何必如此生分?”

“一家人?”

小娘子的声线冷冽,面上不着半点情绪,半晌,笑出声,“我带着祖母的棺材回京,冤无可讼,被外祖冷落的时候,你们可想过我与你们是一家人?!”

她剖开委屈,李侃愧疚地低眸,“你且听我解释,当时我与祖母并非……”

平南侯府老太君重家族兴盛,先前崔婉瑛枉死的案子,李侃为何不插手,自然少不了她的授意,怕权势迫害平南侯府。

“够了!”宋涟清几欲嘶吼,理好心绪,朝怔愣在原地的闵行道:“闵大人,请带路。”

“哦对,宋大人随我来。”

两道青袍转身离去,李侃后悔莫及,若非误入冯党歧途,事关涟涟,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

大邺工部郎中有四位,分管清吏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屯田司。

徐述先前管理虞衡司,如今宋涟清接任。

古人说:“不涸泽而渔,不焚薮而猎。”[2]

适当采捕山川林泽的鸟兽虫鱼,顺应天时自然,方可持续,亦是虞衡司其一职责。

其二职责,冶炼制造,譬如兵器、军装、火器、钱币、陶瓷等。[3]

听着虞衡司主事曹学文的介绍,宋涟清若有所思,难怪当日逃难,她能同时遇见徐世伯与裴思淼。

虞衡司同兵部休戚与共,堪称兵部的后备军。

曹学文领着她去徐述先前的工位,“徐大人离京前,铁矿藏已开采完毕,后续兵器冶制,还请宋大人督造,陛下的意思,计划兵器得年前加紧制造出来,好运往冀北。”

北瓦挑衅不断,今年不打,年后开春也会有一仗。

宽大的书案上,一沓沓书册整齐列放,宋涟清翻看着那本《虞衡司兵器记事录》,几日几时与何部门对接,对接人员,原料斤数等等,事无巨细。

她不免称赞道:“曹主事严谨如斯。”

曹学文不善与女娘打交道,腼腆一笑,“大人谬赞,近年记事全数在此,大人可先熟悉熟悉今岁的公务。”

宋涟清点点头,扎进书海里。

托闵行的福,她的家世背景小半天人尽皆知。

晌午,工部公厨,宋涟清与虞衡司员外郎周理、主事曹学文一同用午膳,各司局数双眼睛打量她。

借了祖母这位前朝女尚书的余光,崇拜的目光居多,但明里暗里怨怼的也不少。

她放置餐盘的功夫,身侧便有好事者酸道:“妇人颛政,国不静!”[4]

下午更甚,各司局零零散散来了不下十人,打着“求教”的旗号,不限于:

“宋大人治田之法在江南广为流传,可有法子让粮食增产?”

“宋大人徒手画大邺水系破走私路线,可有法子治理黄河,减少洪涝,一劳永逸?”

“宋大人继承家中染料院,可有法子染出世间万色?”

……

工部官员可没那么闲,如此明目张胆,自然授意于各司局的主官,很明显,皇命不可违,此为工部集体的下马威。

曹学文怕女娘子大人为难,决意出面打发,宋涟清拦他:“不必,诸位十年寒窗苦读,心有不甘罢了。”

她放下书册磨墨,问他:“工部可有告示墙?”

曹学文猜到她要正面回应,如实道:“有是有。”

思及那些问题,又道:“但他们有的问题委实荒唐,染出世间万色,怎可能?”

有人替自己打抱不平,宋涟清莞尔,抬眸看他,“定然不可能,这种问题,他本意也并非想要答案,你且全数收集他们的问题,再告知他们,退勤前半个时辰到告示墙,我在那为他们解答。”

她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曹学文也不知怎的,莫名信赖她。

后来,他转身看来时的路才知,那是学子入仕前的热忱,是百姓最向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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