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栖梧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过她的同桌了。

教师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的转着，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孟栖梧放下笔，将校服外套塞进隔壁抽屉里，高三学习任务重，她没时间想七想八，但在课间时偶尔会趴在座位上盯着空着的位置发呆。

孟栖梧用手撑住额头叹出今日的第三口气，沈沅湘告诉她自己发烧了，要在家静养，很快就回来，沈沅湘不常生病，这是头一次见对方请假。

孟栖梧想，没有同桌的日子可真难熬。

上课铃响起，她直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撑着振作起来，抬手往嘴里扔了颗薄荷糖，含了半晌，鼻腔口腔溢出阵阵清凉。

这两天她断断续续的给沈沅湘发消息，有时是分享校园生活有时是关心病患，沈沅湘不能说没回，只能说是轮回，通常要等到凌晨一二点孟栖梧才能看到消息。

半夜十二点半，孟栖梧早上发的“你好点了吗？”的消息终于得到回应。

「元宵：好的差不多了，白天都在睡觉没看到消息，抱歉。

梧桐：没事，你要快点好，学校里没有你好无聊哦。」

孟栖梧半靠在床头，长发垂在胸前，发完消息将手机插上电，便甩在床头，关上小夜灯，没去理会。

手机另一头，沈沅湘面色红润，并无任何生病的迹象，她蹲在床边手里捧着个小灵通，手机的光折射进她眼里，小灵通很小，在沈沅湘手里像个玩具。

她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烦躁的呼出一口浊气，将小灵通小心塞回抽屉里，夹在了两本书之间。

她被陈语禁足了。

那晚，沈沅湘刚下晚自习回家，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毋庸置疑，那是陈语。

陈语面容是少见的严肃，似乎还带着隐隐怒气，眼神死死盯着沈沅湘，沈沅湘轻轻带上房门，恍若未觉，轻飘飘瞅了一眼就抬脚准备回卧室。

“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陈语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点一点靠近沈沅湘，接着不急不缓的开口：“保送这件事你赶紧同意吧，你要不想去，我也可以送你出国，护照都已经下来了。”

沈沅湘闻言，掀起眼皮平静道：“不去，不同意。”接着，越过她，径直朝卧室走。

陈语早就料到对方的答案，抱臂望向沈沅湘进卧室的背影，缓缓扔出一颗“鱼雷”，“你谈恋爱了，还是个女生，因为她所以才不想去的，是吗？”

沈沅湘准备抬手开门的手一顿，用空出的手缓缓摸向口袋里的手机，讲电话卡拔了出来，才转头俯视面前的女人。

陈语没停，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踩在沈沅湘的心尖上，“是隔壁那孩子吧。”

沈沅湘淡淡“嗯”了声，微微一哂：“你跟踪我？”

陈语不置可否，得到沈沅湘肯定的答案后，闭上了眼睛，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点，“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偏偏是个女生，你和谁谈都行，为什么要是个女生，我真的接受不了。”她摇摇头，胸膛剧烈起伏。

沈沅湘倚靠着门，默不作声，半晌，她才吐出几个字：“我不出国。”

“这国你不出也得出。”隔壁传来开门声，陈语侧了侧头，盯着隔壁的方向朝沈沅湘笑笑，“不然你猜我会不会去找她。”陈语盯着沈沅湘看了许久，心中的怒火在燃烧，见沈沅湘紧抿着嘴不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宽松了？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学校了，我会给你申请居家学习。”陈语平静道，她决定从根源解决问题。

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女儿是个喜欢同性的变|态，在她封建糟粕的思想中这是万不可的，她迟钝的大脑微微一转，觉得一定是以为外界的东西影响到了沈沅湘，老沈家出了个同性恋，这传出去她陈语的脸还要不要了？

沈沅湘嗤笑一声，将口袋里的手机“啪”的甩到茶几上，“随便你，从前你不也是这样？你在乎的从来不是我，是你自己。”话落，她头也不回直接打开房门。

“砰——”

门被沈沅湘泄愤似的重重带上，木质的门轻轻颤动几下又不动了，她利索的锁上房门，上下左右检查了个遍，确认房间没有隐藏的摄像头后，才拉开床头柜，里头静静躺着部深蓝色外壳的小灵通。

沈沅湘又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卡，插|进了小灵通里，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摸索了半天，她终于在通讯录里找到备注名为“My only”的通讯人。

刚刚心中燎原的烈火好似被一桶冷水铺天盖地的泼了下来，一切又归于平静，良久，她勾唇苦笑，发了条消息过去。

「元宵：我有点发烧，刚不小心摔了，声有点大。

元宵：这几天我请病假不在学校，你要好好听课，早饭要吃。」

沈沅湘眯着眼，盯着跟她半个手掌差不多大的破旧屏幕，一点一点艰难的打着字母拼音，心中满满泛过一阵酸楚，像是有人在心头浇了被柠檬水，特别酸。

这件事她绝对不能告诉孟栖梧，她知道就好了，她自己扛着就好了。

沈沅湘在床沿坐了会儿，窗外的月光洒进窗台，又慢慢移到了屋子里，满屋里都盛满了盈盈月光，月上柳梢头，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许久，小灵通振动，沈沅湘的眼神才逐渐聚焦。

「My only：没事吧？我刚听见了，还以为是哪里打雷了。」

——

沈沅湘的生日又快到了。

孟栖梧看了看家中日历，十二月五号，是星期四，她抱臂仰头在家中来回走动，现在身份不同了，给女朋友送生日礼物该送些什么？

孟栖梧烦躁的揉揉脑袋，眼神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又想到了天边月牙似的弯月，孟栖梧神情一动，双手一拍，她知道该送什么了！

课间，白花花的月考试卷发了下来，孟栖梧左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再次盯着身旁的空气发呆。

沈沅湘不在的第五天，想她……

正想着，“哗啦”一声，视线猛的被一抹白遮盖，她吓了一跳，人一下直立了起来，头顶的试卷转了几圈掉落到她手里，孟栖梧随意瞥了一眼，心情落到了谷底。

‘高三上学期第一次月考英语模拟卷’

‘孟栖梧：78’

她绝望的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看到的仍是那糟心的分数，干脆把英语试卷甩到桌面的另一头，她这英语烂成这样，就算语文考150也没办法和沈沅湘考上同一所大学啊。

孟栖梧越想越气，恨不得直接伸手把那张印有耻辱的分数卷子给撕了。

忽然间，她听到一道声音。

“不错，比上次进步了。”声音温柔，极为耳熟。

不是别人，正是沈沅湘。

孟栖梧显然也认出来了，眼底闪过抹惊喜，一抬头就见沈沅湘笑意晏晏的盯着她，只是眼里略带疲惫，淡淡的乌青覆在她的眸子下，孟栖梧一怔。

“你……没睡好啊。”

沈沅湘闻言抬手揉了揉眼，“还好，就是我这两天要去外省竞赛，我来学校把书搬一下。”她说的自然，弯腰将抽屉的一沓书全抱了出来。

孟栖梧失落的“哦”了声，也低头帮沈沅湘把书拿出来，沈沅湘眸间一动，望了眼她，这一眼看得特别仔细，从对方的眸一直移到了鼻子再到唇，似是想要将来人紧紧镌刻在脑子里。

沈沅湘抬手摸摸她的头，随即，快速在她脸上啄了下。

“英语有不会的就拍照给我，再见。”

下次再见。

“唉唉，等等。”孟栖梧摸了摸脸颊叫住欲走的沈沅湘，“这周四晚上你在家吗？我有东西给你。”

沈沅湘抱着摞书稍稍回眸，点点头，“在。”随后，朝后门走，由于是在课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位抱着书离开的同学，但他们也仅是猜测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才请假回家了。

——

夜晚沉酽，星星铺满头顶，仿佛要沉沉下坠，晚风吹起了床边轻纱的一角，温润柔和的月光挤进室内，平成正式步入初冬。

墙上时钟指向十一点半，孟栖梧手里握着个外装轻奢的黑色小盒子，斜斜倚着护栏，风轻挑起她的长发，她无意识的摩挲着盒子。

没多久，她便等来了她想等的人。

两家的阳台相隔差不多一个手掌大，孟栖梧懒得出门，干脆就在阳台上给对方送上生日祝福。

“啪”的一声，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听到声响，孟栖梧立刻从栏杆上弹起来，往左靠了靠，“元宵我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是多么的寂寞。”

“抱歉，我……很快就回来。”沈沅湘语气里充满了歉意。

“没事，不用和我道歉，你去参加竞赛是为校争光，就像上次我们去参加物理竞赛居然都获奖了，多光荣，一个一等，一个二等。”她说着，用大拇指拂了下黑盒子，再沈沅湘面前晃了晃，“喏，礼物，接好别摔了。”

黑盒子在空中划出了条优美的弧线，完美降临至沈沅湘手心，她仔细端详着，好奇问：“这什么？手表吗？”

孟栖梧摇头，“你自己打开看看。”

沈沅湘掂了掂黑盒子，看了眼孟栖梧，抬手打开。

盒子里，静静躺着枚素戒。

沈沅湘一怔，将素戒轻轻拿出来，素戒的内侧刻了串数字，“1105”，于是她笑了，连眼泪都差点掉下来，缓了会儿，她半开玩笑半道：“这次不拿拉环当戒指了？”

对方很快答：“你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不过……”沈沅湘一顿，眼神看向孟栖梧空荡荡的手，“你没给自己准备？”

孟栖梧尴尬的挠挠下巴，沈沅湘的这个素戒，她花了498，实在是没钱买自己的了，于是正色，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觉得好看就买了，压根没想到这回事。”

沈沅湘了然的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个礼物给你。”

孟栖梧呆住了：“你生日为什么要给我礼物？”

“提前把你的生日礼物给你，不行吗？”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款式一模一样的黑盒子给她：“不过……我们好像买到同一款了。”

“这叫心有灵犀。”孟栖梧开心接过，好奇的打开戒指盒想看看对方的戒指内侧会定制成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

一片叶子？嗯……更准确来说是梧桐叶。

孟栖梧忍不住低头浅笑，拿着戒指反复观看，眼底闪着光，最后她傲娇的伸出手，“我要你给我戴上。”

沈沅湘没拒绝，也笑着说：“好。”

银白色的素戒慢慢穿过她如玉的手指，一直到顶，孟栖梧忽的想到什么，抽回手掌，“对了，给你看个视频。”

沈沅湘垂眸给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套上素戒，问：“什么视频？”

“你等等啊。”孟栖梧往上划拉着手机屏幕，白色的光一闪一闪的，“找到了找到了。”她兴奋道，将进度条往左拉了拉，横屏，放在自己的眼下。

沈沅湘抬眸，视频里的镜头先是摇晃了几下，她便听到了南嘉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

“好啦~”

镜头下一刻便对准了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南栀的头发已经长长不少，足够扎起来了，南栀两手紧紧贴在腿边，笑容甜甜，站得像棵笔直的树。

“祝沈姐姐生日快乐！嗯……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