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出头，皮肤黝黑，鼻孔哼出一声，眼角眉梢的算计藏都不藏一下。

“我们不收死亡超过一天的鱼，你不要胡搅蛮缠。”女孩见对方还在不依不饶，便冷下脸不再同她废话，抬起手掌摆了摆。

女人还想高声争论，只见挨着的几个小摊位里，徒然鱼贯走出四个健硕的男人。

男人们剃着统一的光头，手里的匕首在灯火中闪着寒光。

“想挑事？”说话的男人扭头向旁边人吩咐，“查一下这个女人是谁放进来的，扣他一天口粮。”

女人打了个哆嗦，“你，你们”

“扔出去。”

男人一声令下，另外三人便动作麻利地捂住女人的嘴，轻松架起对方往外移动。

几人一气呵成，下完命令的男人见事情平息，又隐入小摊位中。

女孩早已见怪不怪，看到宋含山和顾阅川，她再次带上礼貌的笑容，目光却被对方脚边的黑黑吸引。

“哎呀！好可爱的鸡！”女孩低头，忍不住赞叹。

想伸手摸摸，又恍然自己还在工作中，遂弯着嘴角看向黑黑的主人，这次的笑容就真诚多了。

“二位看着面生，是刚来的吧，我们长狗市集长期收购大量鱼获，价格好商量。”

“价格？你们有自己的货币？”顾阅川问。

女孩看出来人对长狗市集一无所知，“是这样，您看到的这些小摊位，一般是根据摊主的需求以物易物，而鱼获交易一直是我们长狗的长期、主要需求。”

为守住市集大楼，他们需要大量人员驻扎，附近水域的鱼类早已被捕光，这里每天对食物的消耗量巨大，靠自己根本难以满足这样的需求。

“我们摊位和其他的还不太一样，”女孩掏出几枚穿孔的小铁片，“只要你们能提交符合要求的鱼获，就可以得到我手里的交易点。”

“交易点是我们长狗内部流通的货币，可以在所有摊位进行交易流通。”

“打个比方，如果你想要和某个摊位的摊主进行交易，在满足对方需求和使用交易点之间，摊主一定会优先选择交易点。”

交易点承担着集体组织中生产队的角色，聚集的实力自然比个人强，由此形成的良性循环保证了长狗的经济稳定。

“那你们都有什么要求？”顾阅川继续问。

女孩放下铁片，又掏出一根发黄的软尺，“我们主收长度在五十厘米以上的鱼获，一条一枚交易点，每增长十厘米加一枚。若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就要两条才能换一枚。”

不计重量用长度？

女孩看出顾阅川脸上的惊讶，解释道：“以前试过以重量为标准，结果不少人质疑我们的秤有问题，还有人为了获得更多交易点，往鱼肚子里塞东西。”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顾阅川朝她点点头。

女孩见他们要走，赶忙喊住人，先是看了看周围，又小声道：“我明天下午还在这儿，到时候你们如果过来交鱼，让我摸摸它，就可以多给你两枚哦～”女孩盯着黑黑目光火热。

顾阅川笑笑不置可否，离开后又拉着宋含山将这一层的所有摊位都逛了一遍。

确实，相比一对一的以物易物，用交易点会更方便，就价值来讲，甚至比单独交换更划算。

至于各个摊位上的交易物品，在别人看来可能十分难得，但顾阅川暂时还没发现迫切需要的。

毕竟对他们来讲，背包里的已基本能够覆盖日常使用。

泄水钟的刻度来到晚上九点，铜钟再次被敲响。

摊位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起来是准备闭市了。

两人回到来时路上，正好见到杜哥和别人换班。

迎头相见，顾阅川又趁机问了几句。

“你说楼上？二十九楼是vip专区，顶层不对外开放。”

“还有vip？”顾阅川忍不住笑了，长狗市的人可真有意思，“如何才能成为vip呢？”

“哦，交易点超过500就行。”这就算是他们的大客户了，享受不限时停泊服务，所有交易项全部八五折。

顾阅川和宋含山回到木筏上，他们周围停着大大小小，材质不一的载具，木筏是最常见的。

放下背包，他们这才有时间解决晚饭。

顾阅川做出一个拆开动作，那贼眉鼠眼的模样逗笑了宋含山。

“不许笑！”顾阅川瞪他，他们又没有存粮，不吃军用干粮吃什么？

宋含山靠在他身上，“要不，出去吃点新鲜的？”

他们可以趁着夜色掩盖，试试能不能捕到一些大型鱼类。

想到之前的六须鲶鱼，顾阅川只觉万分可惜。

“好，我们连着宵夜一起吃！”

夜班值守人员看到他们准备离开，主动打开浮标封锁线，“已经帮您截停时间，您下次进入将重续计时。”

陌生人的话语让顾阅川忍不住有些飘然，虽然他告诫自己都是套路，但这种被服务的感觉，真的很好。

“辛苦了。”良好的体验感让顾阅川下意识做出回应，仿佛又回到过去一般。

木筏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水域上，将“长狗市集”的招牌抛之身后，逐渐暗淡。

周围方圆几公里还真是“寸草不生”，远离人类聚集区后，他们再次回归黑暗。

大雨又开始落下，水面泛起澜漪，宋含山静静入水，顾阅川趴在木筏边上侧头看着他。

几个呼吸之间，宋含山扔上来几条鱼，大概周围大一点的鱼类都被搜刮完了，剩下一些巴掌大的只能打打牙祭。

小鱼被一直守在前方的黑黑一口一条，吞了个干净。

宋含山推着木筏往更远处探索。

午夜时分，隔绝了雨声的篷布里，土灶上生着小伙，内胆钵里煨着鱼汤，莼菜在热浪里翻滚，令顾阅川想到在摊位上看到的调味料。

瓶盖大小的胡椒粉就要两个交易点，妥妥的奢侈消费品。

不过，如果真能多赚点，买些调味料也不是不可以，顾阅川想着润了润唇。

“你说，那个vip楼里会有什么呢？”吃饱喝足的他和宋含山闲聊。

“捕捉500条半米长的鱼对个人来说难度不算小。”宋含山说着，哪怕以团体为单位，短时间内也很难达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成拥有他这样的能力。

“这样说来，二十九楼应该会有更能吸引人，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比如，发电机。”

“发电机？”顾阅川一惊，又觉得宋含山说得在理，对方的灯光招牌打那么大，明摆着一副我这里有高级货的模样。

水里遨游的黑黑突然拍起翅膀，蹬着腿以半飞半扑腾的姿势回到筏上。

来了！

宋含山腕足翻滚潜入黝黑的水下。

长形的巨骨舌鱼沿着黑黑留下的水痕轨迹碰上腕足缠绕的宋含山，半人一鱼缠斗在一起。

顾阅川拿着手电筒，时刻注意木筏周围的动静。

细长猎刀破开又大又硬的鳞片刺入巨骨舌鱼的皮肤，宋含山又让顾阅川扔给他两只黑箭，一股脑插进大鱼的脑袋中。

很快失去活力的大鱼浮于水面，宋含山用腕足丈量一番，这条巨骨舌鱼比六须鲶鱼体型还要大些。

约六米长的大鱼占据了整个木筏，顾阅川爬到爱人背上，攀住对方的肩膀。

“又要麻烦你当苦力啦。”他亲亲爱人的后脖颈。

宋含山腕足缠绕爱人，双手推着木筏朝长狗的水上驻地返回，“为老公服务，天经地义。”

“哈哈哈哈！”

*

天色将白，长狗还没开市，就已经有人开始匆忙走动。

“好、好大的鱼……”

“搜救队又捕到大鱼了？”

“不是搜救队，我看是个背着弓箭的年轻男人。”

“我也看到了，是两个人。”

“那是巨骨舌鱼吧，我之前倒霉遇到过，差点翻了船！还好跑得快。”

“你告诉我这是两个人能捕到的鱼？怎么可能！”

“骗你有鱼吃？不信自己去看呀！”

停泊区的人们被各种脚步声吵醒，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长狗的鱼摊交易处，留着胡渣的粗犷男人拉起卷尺，因为长度不够，他只能在鱼身某处进行标记后再重新丈量，激动的表情溢于言表。

“二位厉害啊，我果然没看错！”田昌平在一边喜笑颜开，正准备出门工作的他被此处的热闹吸引，过来一看，没想到是熟人。

顾阅川和他寒暄两句，宋含山站在爱人身后，再次充当了保镖形态的背景板。

“顾先生和宋先生，已经统计好了，这条巨骨舌鱼长6.13米，折成交易点一共是60枚。”

“不是57枚？”顾阅川在对方丈量完时就已经算好了数量。

“考虑到大鱼内脏和小鱼不能同日而语，四舍五入，您收好。”男人数出一串交易点递给他。

“四舍五入，你们长狗市集可真会做生意。”顾阅川笑着接过来，取出十枚。

“我们接下来还要外出，剩下的你们帮忙保存吧。”顾阅川认为放在这里比放在自己身上安全，他直接把对方当银行用了。

一听他们还要出去，男人高兴地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

顾阅川拉着宋含山，先去买了一瓶盖胡椒粉，又到另一个摊位拿下指南针，十个交易点很快用光。

刚回到木筏上，就有人过来引导他们。

“换地方？”顾阅川看着杜哥，今天又是他值守。

“对，我们长狗对重要的交易伙伴一直秉承着服务至上的理念，东面的水域船少安静，更适合停靠休息。”

顾阅川和宋含山划着木筏进入宽阔空荡的水域，这里不仅有直达摊位的近路，还有单独划出的浮标道路，能够很快离开集市。

这就提前享受上vip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