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三天的黎明，首都笼罩在薄雾中。双子塔的玻璃幕墙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像两柄直插云霄的利剑。

早上六点，这里混入了两个身影。

“滴——”

识别器亮起绿灯。

双子塔59层，金发少年坐在王位上，看着对面身披斗篷的墨发少年。

“只要一启动这个防护罩，南景煜那边就会立刻收到消息。”

“放心吧，”苏词摘下斗篷，“他的手环和戒指，我都带走了，检查过了，他体内没有芯片。”

昨晚，苏词嘴对嘴喂南景煜喝下安眠药，在他熟睡之后，把人弄进了医疗舱里开启强制休眠模式。至于什么时候醒……看运气吧。

“确定吗？”林无涣最后问一次，“你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苏词轻笑：“陛下，我都来到这儿了。”

“看来十三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

“嗯？怎么说？”

“今天是你和他结婚的第十三天，苏词。”林无涣笑笑，“十三十三，失散失散。”

“监控系统已经切换成循环画面。”他递给苏词一个工具箱，里面装着特制的攀爬设备，“但只有四十分钟。”

“本来可以直接用设备飞上去的，不过那样会被外面的监控捕抓到，所以，辛苦夫人啦。”林无涣穿戴上装备，“日塔归我，月塔归你。记住，必须同时启动程序。”

“好。”

苏词接过工具箱，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下到29层从空中通道过月塔，到达月塔的59层，“OK，我到了。”

维修通道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气息，苏词的抬头往上看，一段长长的“天梯”。

三百六十五级，三百六十五天。

这让他想起那三百六十五个蛐蛐笼。

“气象局已经发布日食预警。”林无涣压低声音，“预计九点十五分，全城将进入黑暗。不过，我想，大家没机会等到九点十五分了。”

他们计划在6:35开启全城防护。

苏词摸了摸耳后的通讯器，轻笑：“天还没亮就要日食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极夜呢？”

突然，应急灯闪烁了一下。苏词听到头顶传来巡逻机器人的嗡鸣，下意识仰头看去。

“别动。”林无涣低声提醒，“是例行巡检。”

苏词感觉到后颈的抑制环开始发烫，这是高强度信息素场的征兆。他将腿上的脉冲器关闭，后颈的温度才慢慢降下来，但那股压迫感依旧存在。

Beta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但也会被高强度的信息素场影响。

等巡逻机器人离开，他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上爬。

“我还有一百级。”他轻声说。

“夫人好快呀，”林无涣喘着气，“我还有一百五十级。真不知道当初设计师是怎么想的……”

很快，两人分别登上日塔月塔的塔顶。

塔顶的控制室就在眼前，透过钢化玻璃，能看见中枢的蓝色光柱。

“月塔就位。”

“日塔就位。”

两人同时按下按钮，林无涣长舒一口气：“现在，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60秒倒计时开始，请再次确认启动。倒计时只剩十秒时将无法取消。”机械女声在塔顶回荡。

“接下来的操作就由夫人完成吧。”

“嗯。”

苏词戴上防护手套，指尖触及控制面板，一股电流窜过全身，这是中枢的最后一道防线——生物识别锁。

苏词取出林无涣给的芯片，插入识别槽，看着光柱的颜色由蓝转红。光柱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咆哮。

不知为何，苏词沉重的心突然落了下来，他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防护，他再也回不了头了。可他竟然反而放松下来。

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向来如此。

“45秒。”倒计时仍在继续。

他输入最后一段代码，与此同时，信息被传输到了南景煜的个人终端。

“30秒。”

控制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只剩下中枢的红色警示灯在闪烁。

“还剩最后10秒，10、9、8......”

苏词感觉耳膜在震动，中枢能量场正在改变频率。

在一片红光中，他的瞳孔像两轮被血色吞噬的新月。

“3、2、1——”

防护罩完全启动，全城陷入短暂的黑暗。

此时，才清晨6:35，曙葵市的人民，大多还在睡梦之中。

苏词回到日塔59层，将一罐淡蓝色液体装入“人造雨”装置里，问：“议会的人什么时候会发现防护罩已被开启？”

林无涣摇摇头：“不必担心他们，一群乌合之众，都想着有南景煜呢，没人会真的在意这件事。”

苏词隐隐有些不安，“别的我不担心，就是墨予涵这人，和南景煜关系匪浅。”

“呵，”林无涣不在意地笑笑，“他脑子不好，可以随便唬唬。”

他看着装置里的淡蓝色液体，疑惑道：“这些，就够了？”

苏词淡淡道：“只要你做得到。”

金发少年耸耸肩，“试试吧。”

一时沉默，两人相对无言。

“要不，你去补个觉？”林无涣开口。

“睡不着。”

“好吧。”

早上9:00·曙葵市

刚亮了一会儿的天又暗了下来，像是进入的晚上七八点。预测还剩十五分钟，曙葵市将彻底进入黑夜。

大家都还处在清晨与傍晚的混乱交替之中，手环突然不受控制，自动弹出光屏，年轻国王的影像出现在所有光屏、电子屏上。

一般，只有在危急情况下，才会使用这种手段来向全体人员传达讯息。

街道上的人群开始骚动，在光屏前屏息以待。

日食正进行到食甚阶段。

林无涣戴着Omega国王的月光石额冠，蓝色的眼睛里没了以往的温和，带上了国王的威严。

要让这座城市的千万子民心甘情愿地走向户外，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的理由。

“曙葵市的子民们，”他的声音经过声纹处理器变得空灵悠远，“十分钟前，科学院检测到一股特殊的宇宙射线正在接近地球。”影像切换成复杂的能量图谱，各种专业术语在光屏中闪烁。

苏词站在日塔的控制台前，看着全息地图上开始移动的红点。

“双子塔紧急会议决定，所有建筑将在五分钟后启动EMP防护系统，吸收宇宙射线。”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迫感，“为避免受到电子干扰，建议市民暂时移步户外。”

此前，苏词还编想过一个接日食一刻的晨露，获得福泽，来年康健的借口……不过这个理由只能用来骗骗那些迷信群体。

林无涣的这个理由比什么占星术远古传说都要实际得多——制造恐慌。苏词看见全息地图上的红点在慢慢增长。

“特别提醒，”林无涣还在下达通知，“射线对人体不会造成危害，但会对电子设备造成强烈干扰，请各位远离电子设备，所有智能设备请保持关机状态。”全息画面切换到南景煜的府邸，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关闭智能终端，“包括医疗设备、通讯设备和智能家居系统。”

这个画面是苏词提前准备的合成影像，足以以假乱真。他看见全息地图上的红点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只剩下零星几个区域还在犹豫。

“EMP防护将持续十五分钟，”林无涣的声音变得轻柔，像是医生在解释治疗方案，“首相大人已经签署特别法令，在此期间造成的任何损失，将由政府全额赔偿。”

“十五分钟后，一切将恢复正常。希望大家耐心等待。”

这段话击碎了最后的犹豫，不过是关机十五分钟，没什么大不了的。全息地图显示，大部分的市民已经走到户外。

“最后，根据《曙书·天官卷》记载，”林无涣双手结出祈福手印，“天狗食日之时，若在露天饮下晨露，可获来年康健。”

“特此开启降雨，为子民洗去烦忧，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苏词笑笑，还可以这样圆。他摁下降雨启动键，看着林无涣的投影在空中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的叹息：

“愿曙国永沐神恩。”

淡蓝色的雨幕从天而降，落在仰头承接的民众脸上。

他们不知道这些雨水中混着信息素逆转剂，更不知道这将会是一场怎样的劫难。

早上9:10·白桦路17号

墨予涵正试图冲破这房子的三重防护网，他突然愣了下，闻到了一股浓烈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

不，不是一股，而是很多Omega信息素混杂的味道。

这位S级Alpha的瞳孔收缩成竖线，他察觉到危机的来临。

“南景煜！”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回答他的只有电流杂音。腕表上的信息素检测仪疯狂跳动，显示周围的Omega信息素浓度超标300%。

军用夜视仪显示这栋房子的安保系统处于最高警戒模式——苍蓝色光膜笼罩着整栋建筑，像被冰封的幽灵船。

一大早他只想好好睡个懒觉，谁知终端提醒他，在两个半小时前，双子塔的防护罩开启了！

他连忙爬起来，跑到街上，发现了林无涣精彩的演说……什么科学院宇宙射线特别法令……这还能有人信？

直到他发现EMP系统似乎真的开启了！

林无涣到底在发什么疯？！

在他发出的第三次通讯请求石沉大海后，他突然意识到，林无涣可能要造反。

他竟然联系不上南景煜了。

手环检测到外面的磁场很乱，不宜开飞行器，墨予涵只好使用最原始的工具——脚踏自行车。

他披了一张雨衣就出发了，天空下起小雨，很奇怪，这雨有一股槐花味。

等他到了南景煜家，雨还在下。墨予涵脱下雨衣，发现雨水似乎是淡蓝色的。一抬头，他傻眼了——眼前的建筑正被厚厚的防护罩包裹着。

……

一阵眩晕感袭来，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墨予涵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早上10:00·白桦路17号

南景煜在医疗舱里睁开眼睛，舱体的外表面结满冰霜，操作屏上闪烁着“强制休眠模式”。

他抬起手，发现手上的戒指不见了。走出医疗舱，回到主卧，里面空无一人。

外面的天似乎格外暗，南景煜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猪，夫人呢？”

“夫人早上五点多就出门了。”

南景煜的太阳穴突突跳，“帮我找一下我的手环和戒指。”

“报告主人，未找到你的手环和戒指，应该是夫人带出门了。但是夫人的戒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