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人敢这么对风间理了，她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坐下后，她朝后排瞪过去：“月岛同学！”

月岛萤没什么表情，抬起眼与她对视。

风间理总觉得他表情里带着嘲讽，心里一股火气快要冒出来。这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又清了清嗓子：“风间同学，上课不要交头接耳！”

风间理转回头，想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毫无边界感的问路方式真的把对方得罪了。

下课去正式道个歉吧。

睡不成觉的风间理，自然也不会认真听课。

她闲不下来，在课本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开始创作。

“嗯……这里再加点绷带好了。”她画得起劲，又加上几颗漂浮的小星星。

当她准备给那颗星星加上笑脸时，手上动作顿住了。

等等，这好像不是她的书。

她翻到书的扉页：

月岛萤。

这三个字写得还挺好看。

风间理手里的笔悬在半空，下方那颗星星仿佛再多一点笔墨，就要爆炸似的。

她微微侧过脸，瞥了眼后桌，月岛萤正低头记笔记。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书页——漂浮的星星、可怜的人，还有她随手写下的一个小小的单词：

“笨蛋。”

糟糕。

更糟糕的是，下课铃在这一瞬间响了起来。

风间理飞快地合上国语书，在封面上拍了拍，把折痕压平了些。

她转身将书递还给后桌，脸上挂着一抹灿烂地过分的笑容。

“谢谢你的书哦。”

月岛萤接过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封面上停顿了两秒，视线缓缓上移，落在风间理的脸上，然后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把书收了回去。

风间理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直到中午，月岛萤也没发现国语书有些许不对。

完美掩盖，天衣无缝。

午饭后，风间理终于领到了自己课本。她把书摊在桌上，挨个签上大名。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打在她脸上，为她的胜利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签完名后，她将新书一股脑塞进了书包。

就在她合上拉链的瞬间，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

“风间同学，换书吧。”

风间理抬头，跟一双浅色的瞳孔对上了。

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换？”

月岛萤没有回答，只是翻开自己的国语课本，将一页缓缓推到了风间理面前。

风间理：“……”

月岛萤：“扛着火箭筒的太宰治？”

风间理恶人先翻脸：“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你引起的，要不是你数学课在后面坑我，我也不会无聊到只能在书上画画！”

“啊啦抱歉，”月岛萤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我看错答案了。”

风间理也跟着笑了，她拿出新书翻到第一页：“啊啦抱歉，月岛同学，我已经写上名字了。”

月岛萤锐利的目光垂了下来。

风间理得意得赢了上去。

下一秒，高个男生毫不犹豫地伸手，从风间理手中拿走了那本她刚刚写上名字的国语课本，将自己的“涂鸦版”放到了她怀里。

“无所谓。”

风间理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本被“完美”加工过的书，首页飘着大大的“月岛萤”三个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风间理理亏在先，最终还是接下了那本课本。

开学已经三周，但这本书上几乎没有笔记，像是刚从印刷厂拿出来的一样。月岛萤大概习惯用单独的本子来记笔记。

书页上偶尔浮现的几行字迹，工整得有些过分了。

啧，好看的字也会让人感到不爽。

风间理叹了口气，勉强接受了“互换课本”的现实，狠狠地在那行端正的“月岛萤”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风间理”。

写得龙飞凤舞。

写完，她啪地合上课本，将它塞回包里。也不知道下次翻开会是什么时候。

和月岛萤掐过一次后，风间理很快就学乖了——上课再也不敢睡了。不是出于什么学习的觉悟，而是单纯担心再被他坑一次。

不听课、不睡觉，时间总要打发。她偷偷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条未读消息。

【理理，新学校怎么样？适应吗？】

发消息的是白石加奈。

风间理的社交圈子很广，但狐朋狗友占了大多数，白石加奈这个“好学生”是T0级别的稀有物种。

两人能成为朋友，原因全在于白石加奈的社恐属性。她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开不了口，风间理帮忙打了个圆场，两人就逐渐熟了起来。

风间理看向窗外。乌野是一个小地方，这所高中也只能称得上是“设施齐全”。她面前的课桌上全是划痕，一看就知道传了好几代，甚至还能看到“×××是傻瓜”之类的字迹。

她低头回复道：

【还行吧，高中生活也没什么花样，就是后桌坐着个性格无敌恶劣的排球四眼男！】

消息刚发出去，加奈秒回：

【？？？排球男生？不会是那种体育系肌肉男吧？】

【色色.jpg】

风间理翻了个白眼，手指在屏幕上飞舞：

【完全相反，他是那种典型的学霸长相，而且又欠又冷，超级难相处！】

加奈无法理解“又欠又冷”这个形容词，在脑中搜寻了一圈，套用了乙女游戏里的人设：【欸，那不就是冰山…或者傲娇男——话说回来，这个学校排球部厉害吗？】

风间理知道她一定会聊这个：

【听说还挺厉害的，才打进了春高。】

【那岂不是宫城地区的第一了，说不定和我们打过比赛！】

【那么多球队，东京和乌野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嗯……我好像有一位排球社学长的LINE，问问他就知道了。】

【谁？】

【是Ace哦。】

【Ace是什么？英文名？】

发完这条消息后，那头沉寂了下来。大概是白石加奈已经收起手机，上课去了。

风间理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加奈内向的外壳内是个热血中二病。之前在春高现场，她连发十条动态，用文字转播完了整场比赛。

没想到社恐如她竟可以排除万难，加到排球队成员的LINE。

“好青春，”风间理心想，她自己倒是难以对这些事物产生兴趣。

不，现在是毫无兴趣！

她余光扫到后座的月岛萤，恨屋及乌了起来。

-

乌野高中没有自习和补习，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

“阿月！”

山口忠抓着书包带，跑到月岛萤桌子旁：“去训练吗？”

月岛萤没有正面回答去不去，只是把包收拾好，走出了教室，山口忠很自然地跟在他后面。

风间理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也没有打算参加。她干不了一点正事，拎起书包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她追上月岛萤，在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突然停下脚步，轻轻侧头，目光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缘的月岛同学，晚上见。”

月岛萤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移动，心头没有什么明确的反应。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却也无法立刻捉摸清楚。

山口忠在旁边不明所以：“那个转学生……怎么了？”

月岛萤：“不知道。”

七点多，排球部的训练终于结束。

自从高三的学长们毕业后，球队迎来了新的磨合期，每天的训练时间都拉得很长。

月岛萤走出排球馆，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眼镜镜片瞬间蒙上了一层薄雾。

“啊，好凉快！”

完全不会累的日向翔阳从排球馆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在走道里狂奔。

“影山！我们来比赛谁身上的汗干得快！”

“来啊！”

“别乱跑，会感冒的！”刚上任的队长缘下力扶额，很头疼。

月岛萤站在场馆门口，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里，看着那两个在走廊上来回奔跑，试图用风把身上的汗吹干的人。

今天遇到的笨蛋数量超标了。

-

月岛萤回到家时，门口的灯还亮着。

他摘下耳机，将运动包甩到肩膀后，推开大门。

“我回来了。”

玄关里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同，带着些微陌生的气息。他没多想，脱下鞋，朝楼梯走去。

就在他踏上第一阶楼梯时，一楼的厕所门忽然打开了。

一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声音不属于月岛家里的任何人。

月岛萤的视线被墙壁折角挡住了，他谨慎地折返回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半步。

下一刻，一道身影突然在拐角出现，两人撞在了一起。

一阵柔软的温度扑面而来。

“好痛……”

那团热气倒退了几步，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风间理看到月岛萤后立马把手收了回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月岛同学，晚上好啊。”

她的鼻子红红的。

月岛萤停在楼梯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哦，萤，你回来了！”

客厅里传来月岛明光略显爽朗的声音，他从沙发后探出头来：“这是我朋友家的女儿，从今天开始要借住在我们家。抱歉，这个决定有些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你们是同班吧，熟悉了吗？”

风间理的父亲和月岛明光在生意上有往来，两人关系不错。这次风间理转学到乌野高中，便寄住在月岛家。

原来那句意味不明的“晚上见”是这个意思。

月岛萤感觉自己好像被她摆了一道，心里很不爽。他的眼神从风间理那张隐隐透着得意的脸上移开，皱着眉：

“完全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