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了纪明霜：“给你，拿着吧，这是复印件。”
纪明霜接过用绿色抽杆夹和透明塑料皮夹着的文件，翻了翻，“你准备得还怪充分的咧。”
“行了，少废话，赶紧看吧，等你看完之后，大概就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吧……”
“是吗？”纪明霜翻了翻，“但是你的字体和排版都有问题啊，还有页码也不对啊，怎么只有单数页有页码啊……”
抬头对上许远幽怨的目光，纪明霜又低头翻资料，“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许远：“……”
纪明霜翻看着目击者的采访记录，他说，关于树莓中学重大火灾事故，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当时正在用手机拍视频，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喊大叫，我以为有学生在追逐打闹之类的，但又感觉不对，仔细一听，才听到他们喊：着火了！
我当时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只是一场小火灾吧，情况应该不会很严重，因为这天是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有很多领导、企业家和学者前来参观，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还是很害怕，我赶紧从四楼往下跑，路过二楼的时候，我听到了呼救声，我当时有点迟疑，因为我不知道二楼的具体情况，但我还是决定去看看。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手机一直拿在手里，所以，我录到了她的声音……
我听到她说，‘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现在根本动不了……’
然后我就看到林然学长把一个学姐救出了火场，嗯，那个学姐穿的制服有点奇怪，林然学长的脸色也好难看，他的嘴边有血，制服也弄脏了，但我觉得他好厉害，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帮助别人。
林然学长告诉我，火势没有蔓延过来，库房里有人被困住了，我和旁边的人，哦，不好意思，刚才没说，我旁边还有另外三个人，我们是一起从楼上跑下来的，我们又一起去了库房那边，果然找到了一个女生，我们就一起跑出去了。
事情到此为止，其实还算顺利，但林然学长应该已经出去了啊，当时火势根本没有蔓延过来，就连我都毫发无损，但林然学长却……唉，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他的父母是树莓大学的教授，事故发生之后，他们辞职搬家，从此不知所踪。
被林然学长救下的学姐一直在住院，而且是禁止探视的状态，不过我有听说，她后来上了大学，真的是太好了。
唉，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很可惜，林然学长他考了那么高的分，还取得了数学邀请赛的资格，体育成绩名列前茅，游戏也打得很好，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说起来，有一件事倒是蛮奇怪的，我后来查看录像的时候，前半段基本只有声音，后半段虽然有画面了，但是非常模糊，还有不少奇怪的黑点，最后就变成漆黑一片了。但我的手机没有坏掉，拍照摄影功能都是正常的，火场的温度也不算高，为什么我拍到的东西那么奇怪呢？
后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学校礼堂的二楼楼道，林然正拉着靳尤白的手腕，但纪明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林然此时正站在她的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纪明霜在笔记本上写道：是这样吗？
林然：“忘了。”
纪明霜继续往后翻着，这是一张照片的黑白复印件，纪明霜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里的女生正是靳尤白，她穿着树莓中学的男式制服外套，正站在校长的旁边，素面朝天，举着剪刀手，笑得很开心。
纪明霜继续往后翻，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照片里是……她和林然。
林然穿着树莓中学的新版制服，背后是矮牵牛花坛，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她记得，那些花是淡粉色和淡紫色的，这个季节的花开得正好，入春之后，能一直绽放到夏天，密密丛丛的，全是花朵。
照片的左边，一个衣服上别着工作牌的记者姐姐拿着相机，正准备按下快门，而林然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对她说话。
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纪明霜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种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想起来了。
他当时说的是：拿过来。
她发誓，她平时是能拧开矿泉水瓶子的，但那天，天好热，她拧不开，当时，记者姐姐正在调试设备，围观的同学们站在外围，他注意到她正在努力拧开瓶子，鼻尖上隐隐约约沁出了汗珠，他对她说，“拿过来。”
纪明霜不想被同学们起哄，虽然她确实很喜欢林然，虽然她和林然的关系确实很亲密……
她说，“才不要！”
这时的林然被记者姐姐抓拍到了，于是就有了那张新闻上的照片。
其实那时，记者姐姐刚刚调试好设备，拿起相机随手按下快门，她后来也拍了别的照片，在图书馆，在大礼堂，在教室，但记者姐姐最满意的还是她抓拍的这一张，所以当林然荣获XYTQ晋级联赛一等奖时，她把这张照片用做了配图。
林然也知道，她不喜欢被人调笑或者起哄，所以在学校里，他不会表现得与她太过相熟，以至于他都形成了习惯，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纪明霜。
纪明霜愣愣地坐在原地，她想起了过去的事，她的头并不痛，但她的心好痛。
他已经死了啊……
他为什么死了呢？
难道是因为她吗？
可是她已经忘记了。
在得知他曾经这样热烈而美好地活着之后，她心中真切的难过就会有加无已，她很难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因为她只感觉冷。
好冷啊……
“纪明霜，你还好吗？”林然说，“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继续了。”
纪明霜摇摇头，“没关系的。”
就连许远也看出她的不对劲，他冷笑一声，“没错，就是这样，那天是毕业典礼，靳尤白来到树莓中学，她向朋友借了树莓中学的制服，她原本就和你长得很像，又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再加上火灾现场又有浓烟，能见度低。林然原本想救你的，但他认错了人，把靳尤白救出了火场，自己却葬身火海。正因如此，她把林然视为救命恩人，指不定还是白月光之类的，她也对你怀有愧疚，所以才尽量对你好。所以说，你的朋友只是对你心怀愧疚，并不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
纪明霜面无表情地抬头，“哦，然后呢？”
“怎么样，很破防吧？”
纪明霜：“……并没有，不过，你能不能彩印啊，你现在很缺钱吗，这些复印件都是黑白的，连细节都看不清楚，特别是这张视频截图，黑得都快糊在一起了。”
许远看了一眼，“没办法，这张本来就很黑啊。”
纪明霜：“这个视频呢，能给我看看吗？”
许远，“能倒是能，但是你真的不难过吗……”
纪明霜：“少废话，快点。”
许远拿出了手机，给纪明霜点开一段视频，“你看，就是这一段。”
纪明霜接过手机，仔细地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她盯着林然看了很久，那个时候，林然还没出事，他那时还活着，嗯，是活着的林然啊……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回过神来，她发现，靳尤白的影子不对。
奇怪。
真的好奇怪。
无论如何，她的影子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而且，这个形状，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纪明霜暂停了视频，从包包里拿出了那半本手记，翻开了其中一页。
没错，靳尤白的影子和手记里其中一页记录的形状一模一样，但很可惜的是，手记的这部分内容，已经几乎没有参考价值了，因为手记作者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这一部分的记录里，不仅他的语气毫无逻辑，语句难以理解，而且还有很多毫不相关的错别字。
而且，如果有错别字的话，要错就一起错，但手记里却是有对有错的，还时不时冒出一些他自创的文字，反正纪明霜在字典里查不到这样的字，就手记作者的书写习惯来看，这也应该不是什么甲骨文之类的难懂文字。
纪明霜尝试阅读过这一部分的内容，但她真的完全看不懂。
至于这个影子的图案，她当时以为是手记作者胡乱涂鸦，现在看来，这本手记的作者应该是接触过靳尤白身上的怨魂，而且，他很有可能是受到了这些怨魂的影响，才逐渐疯掉的。
但很可惜的是，她手里只有半本手记，他接触怨魂的过往记录，并不在她的手中。纪明霜翻出手记中夹着的一张纸，这张纸也许就是线索呢。
许远敲了敲桌面，“喂，你的反应呢？”
纪明霜抬头：“什么反应？”
许远扯了扯嘴角，“她对你这么好，完全是因为林然啊……”
纪明霜：“哦。”
许远：“……就这？”
纪明霜：“不然呢，你想让我怎样？”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很在意吗，是啊，林然死了，他是她的白月光，所以我永远都比不上林然，难道说，活人就永远比不上死人吗？”
纪明霜尽量组织着措辞，企图安慰他，“那个，你要珍惜生命，不要轻生啊，毕竟，你死了照样比不过他。”
许远：“啊？”
林然：“……”
纪明霜点了点头。
许远森然一笑，“你想多了，我还有一句话，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亲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