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英说完那句傲慢的话,就直接将她带到了教堂,属于他的地盘。
光线很暗,窗帘遮盖了外面的世界,微风细雨尝不到屋内的温度。
对面的壁炉火焰噼啪,灵动的光影倒映在伊利卡脸上,她手臂靠着扶手,指尖稍微撑着头,垂下的眼眸睫羽纤长,神情空荡。
海英处理完事情之后,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发现她还是穿着之前的衣物,眉头微皱:“怎么?我赐给你的东西,不满意?”
“怎么会。”伊利卡站起身,长裙摇曳在地,在暗沉的光线下,像一朵黑色的玫瑰。
“教皇大人给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伊利卡整理了一下黑发,重新盘了起来,“只是颜色有些过于丰富,不太合适。”
海英猜出她的言下之意,诧异地扬起眉来:“你在说笑?”
一个利益熏心的女人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珠宝绸衣?
海英可不相信。
伊利卡没回答他,而是稍微靠近了些,帮他拂去了肩膀的雪,这才抬眸看进他的眼睛说:“这并不好笑。”
那双分明平平无奇的黑眸,此刻倒映着火焰的红光,竟然尖刺得惊人。
过了一会儿,海英又冷嗤一声:“随便你。”
他转身脱下外袍挂到衣架上,边说着:“但你要记住,现在你属于我。”
她究竟属不属于他,对于伊利卡来说并不重要。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从缝隙钻进来,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都跟着动了一下。
“外面冷吗?”
伊利卡问。
海英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指尖随意地在伊利卡脑后转了转,刚刚盘好的头发,一瞬间就散落了。
隐藏的蝴蝶扇动翅膀,从伊利卡的指尖飞向窗外,于是她感受到了一阵寒意,属于外面的风雪。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壁炉里火焰跳动的轻声在耳边响起,海英享受着许久未曾拥有的平静,没有因为邪神印记带来的苦痛,也不需要忧心识海中沉睡的光明神的波动。
他的手掌在伊利卡脖颈后面抚摸着,感受着脉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蓬勃的生命力,还有滚烫的血液,指尖下的温度让他爱不释手。
闲暇的时光不长,厚重的大门很快被敲响,海英从恍惚中惊醒,他皱了皱眉,看向身旁的伊利卡。
女人已经侧着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清浅的呼吸像蝴蝶的翅膀,静谧的气息在她身旁环绕,海英将手收回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两下,随后才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垂眸看着伊利卡好一会儿,才换好衣服离开。
海英的气息消失之后,伊利卡缓缓睁开了那双黑色的眼眸,眼底倒映着燃烧的火焰,隐形的蝴蝶亲吻她的脸颊,给她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歌塔答应她,与她一起重建一个属于他们的国度了。独属于巫师,能让巫师有一个安身之所,没有歧视,没有掠夺,也不再担惊受怕地躲在地下。
这是一件难事,比她帮助光明神还要难。
所幸巫师们都被打压怕了,反抗的意愿早已到达极点,要团结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伊利卡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现在由海英领导的洛斯亚王城混乱起来。
给他们国度的建立再添一把火。
世界会怎样发展,洛斯亚王城的人民会怎么样,这些她无法考虑周全,她只希望在她离开之前,这里能够得到改变,也许到了未来,也会变得不一样。
邪神的事情也要解决,巫师的国度也要建立,或许做不到根除,也做不到建得完美,但要先做,一直思考而不实践是永远无法取得胜利的。
伊利卡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道理。
前路茫然,但勇气尚在。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阿莱雅小小的身躯坐在沙发上,身后的小翅膀微微扇动。
“知道青火烛到底在哪。”
“青火烛?”女神若有所思。
伊利卡“嗯”了一声,并没有注意到阿莱雅微微闪烁的眼眸。
伊利卡思索片刻,说:“海英曾经在魔兽峡谷跟我说过,青火烛跟他的家族有关,不过具体怎么个有关,我不太清楚。”
海英的家族很好打听,伊利卡搬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几个传闻,比如海英在家族里,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私生子;比如海英当上教皇之后也没有亏待家族,反而还一直帮助他们。
树立了不少“善良”的口碑。
不过在魔兽峡谷的时候,伊利卡就已经知道海英在家族的地位并不高。
甚至可以被当作诱饵随意丢到一个危险的地方,只是为了让他找到邪神的祭品。
伊利卡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
洛斯亚河的起点在洛斯亚王城外,内河外城区一直蜿蜒到城堡内部,听说国王在洛斯亚河旁边修建了一个规模巨大的花园,而为国王修建这个花园的,就是格斯家族。
而如今,格斯家族住在城堡里,就在花园旁边的位置。
“你要怎么进到城堡里?”
“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狡猾的、敏感的、视钱如命的,一个死去了丈夫的女人。”伊利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黑色的眼眸倒映不远处地面生长的玫瑰。
“是吗?不是坚韧不拔的小妇女?”阿莱雅绕着她飞了一圈,“之前让海英看到的,难道不是一个不被金钱诱惑、不为珠宝沉溺的美好妇女吗?”
“但他并没有相信不是吗?”伊利卡站在原地,“因为他自己就是那样的人,在他眼里,我也会是跟他一样的人。”
“事实上呢?”阿莱雅问。
伊利卡微微歪头,目光落在不远处即将靠近的马车上:“或许如此?”
“人永远无法抵抗诱惑,尤其是那些出生高贵的人,因为他们往往,更有野心。”
精致漂亮的马车停在伊利卡面前,洁白的蕾丝边窗帘掀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女神“哦——”了一声,接话道:“更有私心~”
“你就是海英看上的那个寡妇?”坐在马车里的男人丝毫不掩饰他的傲慢,他用碧色的眼眸扫视伊利卡,以一种轻蔑的口吻对她的穿着与身形评头论足。
最后要用夸张的语气说一遍——“海英那个杂种,即使当上了教皇,眼光也与平民无异。”
他大放厥词,甚至还要拉上坐在他身旁的女士与她比较,好像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两个女人,而是两个能够用金钱估价的花瓶。
伊利卡不予置评,男人并未因为她的沉默而停下,反而变本加厉,开始上升到人身攻击,他语气分明是高傲至极的,伊利卡却还是从中听出了掩藏在字里行间的妒忌。
他的野心也许是想取代海英,因为家族里最被人看不起的私生子居然成了教皇,受万人敬仰,钱权皆收,他或许是格斯家族的长子,或许是格斯家族受宠的儿子,总之他看不起海英,因为一个私生子居然踩到他的头上,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是海英赐予的。
一个傲慢又愚蠢,还不自知的人。
“是吗?”伊利卡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男人明显不悦,他明面上不敢评论海英,但私下里从不忌口,他相信这个寡妇不会回去说什么,因为通过骑士的口中知道,这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绵羊。
“只知道依附、享受,心里却还总有不切实际的想法,真是让人感觉恶心啊。”伊利卡淡淡说道,“格斯先生。”
“你说什么?”男人肥大的身躯抖动了一下,顿时开始破口大骂,面红耳赤的模样如同滑稽的小丑。
伊利卡只是看着他的“贵族风范”破碎,生气到极致似乎还想下马车与她对峙,但她的目光却突然掠过他,望到不远处的屋檐下。
从看到马车之前,这里就慢悠悠的开始下雨,细雨,微风也是轻轻的,或许也是因为雨水打湿了地面,这位高贵的格斯先生不愿意不愿意冲下车来对她进行进一步的肢体攻击。
洛斯亚王城里的屋檐是倾斜的并且很低,像巫师的帽子一样,于是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屋檐下,就像戴上了一个巫师的帽子,他的金发稍微长了一些,到肩膀上,橙色的眸子穿过一切,直直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伊利卡的心猛然鼓动了两下。
她垂下眼,将目光放回那只滑稽的老鼠,但是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边,那个身影消失了。
伊利卡皱了皱眉,女神在她肩膀上坐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空无一人的普通房屋,于是她问:“你看到了什么伊莎?我感受到你的心,在期待。”
“期待?”伊利卡垂眼摸了摸心口,她淡淡回答:“不,什么也没有。”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例外,即使是光明神,她也已经对过去生出的情意告别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当她把注意力重新挪回格斯身上时,对方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侮辱,而是瞪着眼睛看向伊利卡身后,眼眸产生出一瞬的恐惧感。
“伊利卡。”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伊利卡的肩膀上,他的祭袍擦过伊利卡垂下的指尖,银色的长发与琥珀色的眼眸同样冰冷,他怜悯地看向那个男人,明显将刚才的事情都听了个遍。
“表兄,恐怕你得先回到城堡去了。”
格斯颤颤巍巍地点头,急促地呼唤车夫赶车,与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大相径庭。
“为什么突然出来?”
“您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
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在耳边,伊利卡懒懒地掀开窗帘,向外看。
而一旁的海英罕见地没有说什么,而是直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