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尔再一次睁眼,入目的先是伊芙蓉靠在树边睡着的模样,而后是他们头顶那棵茂密的大树。他缓缓感受到脑后的触感,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伊芙蓉的腿上。
他耳根倏地红了起来,在看到伊芙蓉轻轻浮起又落下的胸膛时,稍微缓了口气。
殊不知,他的反应全在一只白蛇的眼里。
安泰尔从伊芙蓉的腿上起来,他坐起身就要比伊芙蓉高上半个头。
清风掠过树枝,带响树叶,让她的发丝亲吻她的侧脸。
她轻轻动了动,秀美微蹙,像是被打扰了一般。
安泰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她将粉色的发丝瞥到耳后,不经意触碰到她白皙的肌肤,与他指尖的茧摩挲,如同发烫般收回手。
安泰尔垂眸,皱眉按了按眉心,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他橙色的眼倒映着伊芙蓉的睡颜,脑中闪过一段记忆,那是一段他小时候的记忆,五岁到十六岁都住在洛斯亚王城与弗里德里王城之间的一个破旧村庄,一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天天跟着他跑,上天入地,可在最后他离开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对熟悉的黑眸含着泪瞧他,眼里满是不舍。
“……是你吗?”安泰尔盯着她的眉眼,呢喃道:“你怎么会是公主?”
一声鸟鸣惊叫,犹如炸裂的烟火,洒满山林。
伊芙蓉被惊醒,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之后,她轻轻抚了抚心口。
“胆子这么小,也敢冒充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含着调笑,她猛地回头,对上安泰尔那双澄澈带笑的眼。
“骑士长。”伊芙蓉小心地观察了他一下,才缓缓起身,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掌交握在身前,神情有些怯懦。
安泰尔上前一步,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一头金发耀耀生辉,他自己似乎都未察觉过,脸上挂着轻松的笑。
“我都想起来了。”他看到对方搅着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伸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落入她那双黑色的深渊里。
“为什么假扮公主?”安泰尔问,“又为什么要来王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
“我……”伊芙蓉像是确认故人般大胆起来,她握住安泰尔的手腕,说:“我是替公主来和亲的。”
感受到对方紧了紧手指,她连忙又说:“但我是听说你在弗里德里,想过来找你。”
安泰尔皱起眉,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可以先给我寄书信,而不是莽莽撞撞地跑过来,还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
“我没办法,我只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女仆。”伊芙蓉敛眉。
安泰尔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下巴,转而握住她的手腕,“我会想办法,不会让你和王子成婚。”
“你愿意带我走吗?”伊芙蓉鼓起勇气问。
安泰尔看着她期待的双眼,空着的手握成拳,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伊芙蓉,我不能离开。”
“安泰尔,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伊芙蓉试探性地问了问。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安泰尔松开她,垂眸望着她的眉眼,“你相信我,我不会再抛下你。”
“……嗯”伊芙蓉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回到王城,安泰尔重新恢复冷淡的脸色,一丝不苟地将伊芙蓉送回王宫里。
目送伊芙蓉进入房间之后,安泰尔转身走向阿尔瓦拉丁的房间,房间门紧闭,门外的两个骑士对他行礼示意,他点了点头,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细细一听,脸色骤然铁青。
他放下准备敲门的手,冷冷地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门,似乎是要透过这扇门看到里面纠缠的两个人,能精准地一剑击杀。
安泰尔转身离开。
另一边,伊芙蓉的房间里。
白蛇此时趴在桌面上,看着伊莎蓓尔写信。
“伊莎……”以利亚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奇怪。
伊莎蓓尔忙着给歌塔写书信,没有注意到以利亚的异常。
“伊莎……”以利亚轻轻皱眉。
把信封折好之后,伊莎蓓尔才注意到以利亚,“以利亚,你怎么了?”
“不知道……”以利亚突然变成人形,银色的发丝垂落到脚边,那双金色的眼瞳似乎黯淡不少。
祂赤着脚,一身白色神袍看起来高尚而洁白,像高不可攀的明月。可这明月却伸出修长白皙的指尖触碰伊莎蓓尔的脸,祂弯下腰凑近,拂过她的下巴。
“我不喜欢他碰你。”以利亚突然说。
伊莎蓓尔眼瞳一缩,她眨了眨眼,恢复了平静。
“以利亚。”伊莎蓓尔声音带着蛊惑,犹如魅惑夏娃的毒蛇,“我的神明,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以利亚感受到伊莎蓓尔温热的指尖滑过祂的脸,她捧住祂的脸,缓缓凑上前。祂的瞳孔里倒映着伊莎蓓尔的脸,眉目依旧温和,像是纵容般,让她将唇瓣放在祂的唇角。
“这叫嫉妒。”伊莎蓓尔在祂的下唇轻咬一口,笑道。
以利亚垂眸,看着她狡黠的笑,在她又一次凑上来时,推开了她。
“神不应该嫉妒。”
伊莎蓓尔怔了怔,迅速扯了一个笑,装作无事发生,沾了一点水,抹掉以利亚唇角的口红印。后者这一次没有躲开,只是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一丝燥意,却也只有一瞬。
“你说什么就是是什么吧。”伊莎蓓尔用帕子把祂的唇角弄干净,又开始抹自己唇上的艳色。
口红有些难以卸掉,擦得她的唇都有些红肿了,她轻轻皱了皱眉。
以利亚沉默地拿走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面向自己,没有用神术,而是一点点用那张擦过祂唇角的帕子,动作温柔地替她卸掉唇瓣上的口红。
伊莎蓓尔双手乖乖地放在腿上,抬眸目光落在祂的眉眼上。
微风轻拂窗帘扬起,携着月桂香来拥抱。
等唇瓣上的口红彻底干净,以利亚才停下手。
伊莎蓓尔握住祂要放下的手腕,眼里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米勒阁下,那么温柔是犯规的哦。”
“吾只是不希望你弄伤自己。”以利亚看着伊莎蓓尔,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她尚且有些红肿的唇上,说:“人类太过脆弱,没有庇佑与帮助就会死亡。”
“神,不要太傲慢了。”伊莎蓓尔松开祂的手,扯走自己的帕子,认真地对祂说:“人类没有神明,也可以过得很好。”
“相反如果神明没有人类,您觉得呢?”伊莎蓓尔轻轻歪了歪头。
以利亚轻笑,好像是在笑她的天真:“伊莎,吾很久以前就说过,神不需要人类。”
垂眸看到她倔强的眼神,以利亚纵容地说:“伊莎,如果你能证明人类不需要神,就证明给我看吧。”
“你任务是来救吾,那也就意味着没有神的未来,是幽火燃烧过的炼狱。”以利亚说着,身影逐渐淡化,变成一条白蛇,缠绕上她的腰间。
伊莎蓓尔皱眉看了眼沉睡的白蛇,不满地把帕子扔在桌面上。
第二日,整理好妆发的伊芙蓉缓步从房间走出来,正想着怎么制造机会和安泰尔单独说话,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公主早安。”阿尔瓦拉丁依旧是那副金灿灿的模样,他像是早有预谋,等着伊芙蓉走进他的陷阱。
“王子殿下早安。”伊芙蓉优雅地向他行礼。
阿尔瓦拉丁扶起伊芙蓉,后者在对方手指摸过来的一瞬向后撤了一步,而王子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
“看来公主还没适应好自己的身份。”阿尔瓦拉丁一点就着。
实在像一个没脑子的蠢货。伊莎蓓尔暗自想。
“我只是……还没想好。”伊芙蓉连忙道歉:“对不起王子殿下。”
阿尔瓦拉丁耸了耸肩,貌似一点也不在意:“这只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向我道歉。”
“伊芙蓉,今晚我的房间有一个派对,你愿不愿意……”阿尔瓦拉丁凑近,几乎要亲吻到她的笔尖。
“王子殿下。”一道沉冷的声音从阿尔瓦拉丁身后响起。
阿尔瓦拉丁熟悉得很,暗自翻了个白眼直起身,他回头皱眉道:“安泰尔,你是没长眼睛吗?需不需要我为你找一个医生?”
安泰尔眸子很冷,几乎要像冰川冻穿对方,他只是淡淡地回答:“殿下,与其考虑给臣下找医生,不如先去前殿找陛下。”
“那个老头又有什么事儿?”阿尔瓦拉丁很是不耐,边走边骂:“后宫三十多个美人不够他玩吗?突然来关心没必要关心的儿子?!”
安泰尔侧身让阿尔瓦拉丁离开,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转回头握住伊芙蓉的手腕,低声说:“跟我走。”
伊芙蓉被安泰尔拉着,躲避王宫里的骑士,一路到了王宫后院的围墙。
安泰尔松开她,蹲下,侧头说:“踩着我的肩膀翻过去。”
伊芙蓉愣了愣,却还是照做,她踩上他的肩膀,他握住她的脚踝,慢慢支撑着她爬到墙上。
安泰尔不自知地摩挲了下伊芙蓉的脚踝,除了滑腻的肌肤之外,他皱了皱眉,对方实在有些太瘦了。
伊芙蓉坐在围墙上,安泰尔几个借步爬上墙又翻过去。
他在外墙下伸出手,橙色的眼睛倒映着她的身影与天空:“下来,我会接住你。”
伊芙蓉紧张地抓了抓衣裙,双手一撑,倏地跳了下去。
她在空中,犹如一只飞鸟,最后坠入他的怀中。
环着伊芙蓉的腰,他垂眸按下心口的狂跳,声音平稳地说:“你该多吃一点。”
“不能吃太多……”伊芙蓉靠在他怀里,轻声说:“太胖会穿不下束腰。”
“穿不下就不穿。”安泰尔皱眉,“那种东西没什么必要出现。”
“可是公主必须要穿。”伊芙蓉从他怀里直起身。
安泰尔松开她的腰,转而握住她的手,说:“很快你就不用再做这个公主了。”
伊芙蓉看到他眼中的势在必得,黑眸里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你想干什么,安泰尔?”伊芙蓉不解。
安泰尔凑上去摸了摸她的头,扬起一个少年感十足的笑:“我总不会害你。”
“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害我。”伊芙蓉睁着清澈的眸子,直直望着他:“可是我担心你会伤害你自己。”
“我不会。”
安泰尔看着头顶的光,眸子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