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道:“我派知陌去找。伏岚暂且留在神陵,待我将此事和谏院商议再说。你伤养好了就回幽冥殿去,也别去见谏院那帮老神仙,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江月蘅道:“这件事,责任在我。”
天帝怒道:“我没说责任不在你!所以你活该被关几百年!”
天帝憋着气,气冲冲地站起身朝外走,踏出房门,又立刻折返回来,指着江月蘅骂道:“早知如此,当年比试就该好好输一场。你现在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江月蘅虚弱地坐在床上,黑色长发垂下来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游青碧跟我说,人世间万事都难完美,既有遗憾,便也懂得接受。我觉得,三界皆是。”
天帝瞪了游青碧一眼,开口道:“我后悔了!早知道做这个天帝这般模样,老子不如去当个逍遥散仙。”
说完,拂袖而去。
邱英顾不得江月蘅身体还未痊愈,追问:“这些事情,你怎能不告诉我此事?”
见她动了怒,若乐上前道:“他就是怕你动怒伤了身子。”
邱英捂着胸口,竭尽全力平复自己不断起伏的气息,声音颤抖,咬牙道:“伏岚她怎么能这样!我每次看到她,想到桃佩上神,都是心疼。还有你,三百多年,你怎么过来的!”
游青碧轻拍邱英的肩膀,却依然安抚不了她一直发抖的身体。若乐赶紧取了灵珠给她服下,这才见她死灰一般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江月蘅见她缓了过来,从床上起身,坐在她身边道:“桃佩上神将你留在飞霞宫,就是希望你静心养病。她也不会愿意让你知道,她的孩子做了那样的事情。”
邱英佝着身子,眼神黯然失色,垂下的眼眸里满是忧伤。
伏岚拒绝承认杀了西弋上神,也不肯告知梦落花的下落,半句也不肯多说,天帝只得将她关在神陵大殿,待寻到梦落花再说。
江月蘅伤好了一些,带着游青碧离开无稽山,回到了幽冥殿,不等休息就又要进地狱十府处理堆积的事情。
游青碧只得软硬兼施,直到江月蘅安然入睡,她才松了口气。
门外,许久未见游青碧的木琊正来回踱步,游青碧披了厚实的衣服离开房间,上前揉着它厚实的皮毛。
赫图从远处走来,游青碧拦住他道:“殿下刚睡下,有什么待会儿再说吧。”
赫图欲言又止,只好开口道:“那就请游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游青碧疑惑不解,跟着赫图弯弯绕绕走了一阵,才来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洞口前。
游青碧问:“这是哪儿?”
赫图道:“这是老冥主存放旧物的地方。”
洞穴里中央是一只如棺材一般大小的茧,半透明的茧壳里,还有一个不断蠕动的身体。
游青碧有些害怕,胆怯地问:“这是什么?”
赫图道:“是个女子,去年殿下带回来的,今日醒了过来……”
游青碧不明所以:“什么?”
没有回答,游青碧转头一看,赫图已经退到了洞外。
“殿下不在,还请游姑娘帮忙照顾。”
此时,那巨大的茧突然发出了撕裂的声音,裂开之后,一个人形身影从里面一点一点儿钻了出来。
她背对着游青碧摇摇晃晃几步,这才站直了身体。
游青碧吓了一大跳,急急退了几步,双掌置于胸前作出防御的姿势,试探着问:“你是……你是谁?”
那女子转过身,光着身子从暗处一点一点走过来,五官由暗至明,越来越清晰。
游青碧脸上的表情由疑惑瞬间变成了目瞪口呆,她就像受到雷击一般,呆呆地看着女子跑向自己。
“游青碧!”
游青碧瞪着双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东……东宁?”
眼前的少女笑着点点头,弯成月牙的双眼又很快瞪大了,出声警告游青碧:“哎哎哎……你别哭啊!别哭啊!你要哭我就走了!”
那语气和神态是东宁没有错了。
游青碧使劲儿把眼泪憋回去,伸手就要去抱她。
“你等一下。”东宁拦住游青碧,在她错愕不解的表情之中,伸出自己的手臂。
那是一株布满粗拙纹理的枯木。
东宁笑着道:“冥主说,只能这样才能护住我的神识,所以我现在真的是个木头人了,不,木头鬼了。你别抱我啊,硬邦邦……”
话未说完,游青碧已经扑上去紧紧搂住了她。
东宁叹了口气,颇有一丝无奈道:“你这家伙,怎么说什么都不听呢。”
嘴上埋怨着,却伸出斑驳的手轻轻抱住了游青碧。
能再见到,真的是太好了。
“那个……游姑娘,我放了衣服在桌子上。”
知陌在洞口出声,游青碧这才意识到东宁还没穿衣服,于是赶紧拿了衣服给她穿上,又替她挽了发髻,插上珠钗。
东宁转过头问她:“好看吗?”
游青碧又紧紧抱着她道:“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她抱着东宁,余光看到江月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冲上前去,对江月蘅道:“赫图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
江月蘅道:“他好像也没说错。”
东宁上前谢过江月蘅。
“你如今身份特殊,不能被谏院巡官发现,所以就只能在无稽山界内待着,明白吗?”
东宁点点头,拉着游青碧的手抿嘴笑着。
游青碧哼着小曲儿给东宁铺床,嘴里说道:“这几日你挨着我睡,等我把隔壁收拾出来,找些夜明珠,给你搭个火炉,你再搬过去。”
东宁坐在一旁,凑上前窃笑着道:“你没和冥主住一起啊?”
游青碧先是一愣,立刻埋下头藏在逐渐发红的脸,道:“你在想什么呢?”
东宁扑上床,仰头看着游青碧:“真没一起住啊?”
“你闭嘴。”
“真没有?”
游青碧不理她,东宁立刻上前挠游青碧痒痒。
嬉笑打闹一阵,游青碧放下被套,坐在东宁身边,渐渐隐了脸上的笑意,低声道:“东宁,我很怕……”
见游青碧神情陡变,东宁坐起身,拉着她的手问:“怕什么?”
“我怕空欢喜一场。”
东宁伸手替游青碧理了理碎发,又道:“怎么会呢?”
“我娘当年为了和我爹在一起,舍弃了很多,我怕殿下……”
“那又怎么样呢?”东宁盯着游青碧,目光炙热坦诚,一字一句道:“就算将来有什么,那也是将来的事情。”
游青碧吸了吸鼻子:“可是,我还是……”
“没有可是。将来的事情只会发生在将来,不要现在去担心。”
游青碧露出笑意道:“嗯,明白了。”
“还有啊……”东宁抱着游青碧,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晚上我自己睡啊!”
游青碧还没来得及说话,东宁已经一把将她拉起来,推出了房间:“我睡觉要乱动,你挨我睡不着。”
说完,房门一关,就把游青碧给关在了门外。
游青碧趴在门上,用力拍打着门,大声道:“喂!东宁!开门呐!”
“我睡了啊,你自己找地方睡吧。”
“这是我的房间!”
“我暂用一下。”
“喂,东宁,开门呐……”
游青碧站在门外来回踱步,见赫图端着药和换洗的衣服看着自己,只得闭嘴,扭捏一阵,问道:“是给冥主的吗?”
赫图道:“是。”
“那……那个……给我吧……”
赫图一笑,将东西递给游青碧道:“那就麻烦游姑娘了。”
等赫图离开后,游青碧才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江月蘅的房间走去。
敲门一声,听得一阵冷漠的声音传入耳中。
“进。”
江月蘅还在看案判,只道:“她们睡了吗?”
未有回答,江月蘅这才抬起头,见游青碧端着药丸和衣服,局促地站在房间里。
“那个……东宁……她非要自己睡,就把我赶出来了……”
游青碧挤出笑意,故作镇定道:“你先把这个喝了,再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江月蘅喝了药,问:“那你要跟我睡了?”
游青碧撇开脸道:“不然我去哪儿?你别动,我给你上药呢!”
等上好了药,游青碧一骨碌收拾好东西,跳上床将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对江月蘅道:“我先睡了啊,你自己忙吧。”
江月蘅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一只蚕茧的游青碧,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轻轻挥动手臂,房间的四个角落里,有火焰缓缓燃烧起来,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游青碧感到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闷热难耐,她忍不住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
就在她探头的瞬间,她惊讶地发现江月蘅正躺在她的身旁,一只手轻轻地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
“哎,我……冷……”她的话音未落,整个身体已经被江月蘅温柔地揽入怀中。
游青碧的身体僵硬,她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江月蘅紧紧拥抱着她,另一只手轻柔地托住她的后脑勺,轻声细语地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游青碧咽了咽口水,虽然心中紧张,但她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强烈得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过了很久,游青碧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动了动身体,小声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她的是一道柔和而近在咫尺的声音。
“我也没有睡着。”游青碧轻声回答。
江月蘅睁开眼,目光深邃地望着她,道:“那我们做点别的?”
游青碧却打断了她的话,认真地说:“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记得沈路和沈乔吗?他俩虽长得很像,但我能认出来。如今的沈路,他的身体就是沈乔的。”
江月蘅神色一紧:“难道是用了移魂滞魄?”
“姐姐将梦落花用在我身上是为了出去,那用在沈路身上,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