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进车里,张妙妙身上那股紧绷的、刻意维持的鲜活气场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她一言不发,默默地摘下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小心翼翼地放回首饰盒中。林安看着她沉默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妙妙,你……现在不难过了?”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张妙妙的声音没有了在官邸时的甜润,此刻带着一种压抑后的沙哑和疲惫,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那你今天怎么……”林安看着她,欲言又止。
张妙妙将脸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重庆夜景,街灯昏黄,将她的侧影勾勒得有些落寞。
她说,“人总要向前看。”
她又说,“我妈是妾室,从小我就在大妈身边讨生活,怎么求人,我还是懂的。哭哭啼啼,是最没用的,最招人厌烦。只有笑眯眯的,才能让人觉得你懂事,才有可能讨到几分喜欢,得到一点机会。”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眼泪又流了下来。
林安心疼地几乎要落下泪来,忍不住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妙妙……”
林安赌气地拍了拍车喇叭,催前面的车快走,说,“等你学成了,回来创死王叔铭。”
张妙妙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她抬手擦了擦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毫无预兆地抛出了一个惊天大雷:“林安,我……我有点想结婚了。”
“什么?!”林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得魂飞魄散,脚下意识地猛踩刹车,吉普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险些追尾。“你说什么?跟谁结婚?!”
“还没想好,不知道。”张妙妙的回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淡然。
林安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量:“张妙妙!你可别想不开啊!现在这个年头,女人一旦结了婚,那可是要面临没完没了地生孩子的!”
张妙妙“嗯”了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立刻回应。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暂时……应该还不会吧。”
她转过头,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依稀可见的灯火,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看陈香梅,你看蒋夫人……她们,不也都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努力吗?”
林安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张妙妙从手袋里取出一副的墨镜戴上,遮住了她那双盛满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睛。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不说了,太累了。我先睡一会儿。昨天为了动员那些姐妹们跟我一起转飞行员,熬了个通宵找她们一个个谈话,真是困死我了。”
林安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她侧过头,借着偶尔闪过的昏暗路灯,看了一眼身旁呼吸已渐渐均匀的张妙妙。她为张妙妙的韧性、隐忍,感到一阵酸楚和由衷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