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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萝卜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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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重庆的飞机上,螺旋桨的轰鸣单调而沉闷。

魏德迈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目光从舷窗外的云层收回,落在林安身上:“林中校,我们之前谈到过一些将领的背景。孙立人将军……你认为,他在政治上主要倾向于哪一方?”

林安放下手中的文件,斟酌着用词:“孙将军背景特殊,清华毕业,留学美国弗吉尼亚军校,并非黄埔出身。他早期是税警总团出身,一直深受宋子文先生(T.V. Soong)的提携和信任。可以说,宋先生是他最大的政治靠山。”

她顿了顿,补充道:“相对而言,他在军中派系根基不深,算是比较孤立。只在第一次远征后期短暂归属杜聿明长官指挥,两人共事时间不长,但关系尚可,彼此比较尊重。”

“那廖耀湘呢?”魏德迈追问,显然在构建一张复杂的人事关系网。

“廖将军是标准的杜聿明系,”林安回答得很肯定,“他是黄埔六期,但才能很早就被杜长官赏识,从参谋长一路提拔到师长,是杜长官最信任的心腹将领之一。”

魏德迈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那么陈诚将军……委员长为何如此倚重他?甚至被称作‘小委员长’?”

“陈诚将军同样是黄埔出身,但他很早就追随委员长,忠诚毋庸置疑,在历次内部斗争中都坚定地站在委员长一边。他手下的‘土木系’(第十一师、第十八军)将领众多,遍布军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势力网络。更重要的是,”林安稍微压低了声音,“他被认为是委员长在军事上的左膀右臂,能够深刻领会并坚决执行委员长的意图。”

“而杜聿明将军呢?”魏德迈看着她,等待着关键的对比。

“杜将军同样是黄埔一期,军事才能卓著,第五军的战绩就是明证。但他早年及现在,与何应钦将军的交往相对更多一些。而何将军……您知道,他与委员长之间的关系,历来比较复杂,信任程度自然不如陈诚将军。”林安点到即止,没有深入那些陈年的派系斗争,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魏德迈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片刻。第六战区的景象、陈诚的能力、林安的分析,在他脑中交织。

他再次睁开眼时,似乎已经有了倾向:“从纯粹军事角度看,尤其是针对接下来反攻缅甸、与盟军协同作战的需求,杜将军的经验和指挥风格似乎更合适。陈将军长于治军和政务,且身兼湖北主席与六战区司令,让他放弃根本重地专任驻印军,似乎不太现实,对整个中国战区也未必有利。”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一个纯粹的军事将领,也许比一个深受信任、根基深厚的“小委员长”更容易合作。

他暗下决心,要在接下来的沟通中,尽可能地争取杜聿明出任这个关键职位。

然而,政治的棋盘从来不由纯粹的军事逻辑决定。

几天后,魏德迈从使馆收到了经由美方渠道转发的、来自委员长方面的初步意向电报。看完电报,魏德迈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把电报递给林安:“看看吧,这就是委员长的提议。”

林安接过,目光迅速扫过——任命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为中国远征军总司令,陈诚为副总司令,统一指挥驻印军及国内远征部队。

她的心猛地一沉。张发奎是意料之中的虚位元帅,但副总司令竟然是陈诚!这意味着,如果张发奎不理事,实际掌控远征军大权的将是陈诚,而不是他们寄予厚望、也最适合指挥驻印军反攻的杜聿明。杜聿明在这个方案里,连名字都没有出现!

魏德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响了起来:“张发奎?据我所知,这位将军虽然资历很老,但近年来似乎并未指挥过大的战役,尤其没有与日军进行现代化作战的经验。为什么是他?”

“这是党国任命高层职务的一种常见做法,”林安连忙解释道,“张将军是北伐名将,声望很高。任命他为总司令,可以平衡各方关系,也显得尊重元老。实际上,权力重心很可能还是放在副总司令陈诚身上,由他负责具体作战。”

魏德迈却完全没有被安慰到,“陈诚应该坐镇湖北,稳定长江防线!让他来管需要和盟军紧密配合、在境外丛林作战的驻印军?他熟悉美式装备吗?他了解缅甸地形吗?他甚至可能从未和英美将领在一个司令部共事过!”

他猛地站起身,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语气斩钉截铁:“不行!我绝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这根本是在拿反攻作战当儿戏!委员长到底想干什么?!”

他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看向林安,那几乎是下定决心的语气:“看来,委员长并不理解驻印军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或者说,他有他自己的政治考量。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他的声音冷硬下来:“林中校,你之前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我现在认为,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由我,美利坚合众国陆军中将、美国驻华军事代表、中国战区参谋长,亲自兼任中国远征军总司令!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驻印军的指挥权不被错误的政治干预所影响,确保这支耗费了盟军巨大资源的部队能够用在刀刃上!我会任命杜聿明将军担任我的副手,负责具体作战。这才是唯一能保证效率和胜利的方案!”

他的语气充满了决绝,显然,委员长这个直接将杜聿明排除在外的提议,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也让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最直接、最符合他军人逻辑但也最危险的想法上。

林安感到一阵寒意。历史似乎正在重演,史迪威的影子仿佛笼罩在魏德迈身上。

“将军!”她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直视着魏德迈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紧绷的脸庞,“请您冷静!我完全理解您的愤怒和失望,这个任命确实……非常不理想。但是,您刚才提出的方案——由您亲自兼任总司令——恕我直言,这正是我们最需要避免的情况!”

魏德迈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避免?为什么?难道让一个不懂行的人来指挥,就不是灾难吗?由我来指挥,至少能保证专业性!”

“专业性或许能保证,但政治上的灾难几乎是注定的!”林安毫不退让地迎着他的目光,“将军,请您一定,一定要回想史迪威将军的结局!他当初要求获得中国军队指挥权时,理由和您现在一样充分——为了效率,为了胜利,为了打破中方的掣肘。可结果呢?他激怒了委员长,触碰了中国主权的底线,最终导致中美关系几乎破裂,他本人也被迫离开。您现在这样做,在委员长眼中,和史迪威当年的要求有什么区别?这只会被视为美国试图全面控制中国军队的又一次尝试,是对他个人权威乃至国家主权的直接挑战!”

她的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地分析着:“一旦您提出这个要求,委员长不仅绝不会同意,反而会认为您比史迪威更具威胁性——因为您更懂得利用参谋长的身份。他会动用一切政治手段来抵制,甚至可能要求美国政府将您撤换。到那时,别说让杜聿明将军指挥了,恐怕连现有的中美军事合作都会受到严重冲击!将军,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魏德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仍在极力压制怒火,但林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他不得不直面那个最不愿看到的可能性——重蹈史迪威的覆辙。他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决绝开始动摇。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接受这个荒谬的方案?”他语气依然不满,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当然不是。”林安摇头,“我的意思是,直接对抗不可取,但我们有更聪明的反对方式。我们可以坚决反对这个任命,理由充分——张将军缺乏现代指挥经验,陈将军需坐镇中枢。然后,我们不必直接‘点将’杜聿明,而是提出担任驻印军总司令所必须具备的资格条件。”

“资格条件?”魏德迈挑眉,这听起来比直接要求温和一些,但……

“是的,”林安立刻解释,“我们可以列出一系列非常具体的标准:比如,必须有指挥集团军级美械部队对日作战的丰富经验;必须有在缅甸战区指挥大规模战役并取得胜绩的实战经历;必须深度熟悉美式装备、训练体系,并有与美军高级顾问长期、成功合作的先例……等等。”

她看着魏德迈逐渐亮起来又旋即浮现疑惑的眼睛,补充道,“我们把这些条件摆出来,名义上是为了确保选出最能胜任驻印军反攻任务的将领,但实际上,将军,您仔细想想,除了杜聿明将军,还有第二个人能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吗?”

魏德迈忍不住问,“这不就是变相指定杜聿明吗?委员长难道看不出来?”

“他当然看得出来!”林安肯定地说,“但这和直接要求有着本质区别!直接要求,是逼宫,是挑战。提出资格条件,是建议标准,是‘为国举贤’,是尊重选拔程序。我们给出的理由都是基于军事专业性,无可辩驳。这给了委员长一个台阶,他可以‘顺应公议’、‘选贤任能’地任命杜聿明,而不是‘被迫接受’美方的命令。面子上好看得多,政治阻力也小得多,成功的可能性自然大得多。”

魏德迈踱了几步,仔细思考着这个“萝卜坑”策略的可行性。听起来……似乎确实比直接摊牌要高明。但他内心深处,对于这种需要揣摩、迂回的方式,仍感到一丝本能的排斥和疑虑。

就在他还在犹豫这“萝卜坑”是否足够稳妥时,一股挫败感又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再次寻找更“有力”的支点。

“等等,”他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资格’的说法,虽然巧妙,但如果委员长就是不接招呢?我们还需要别的牌。何应钦……你说过杜聿明和他关系密切。他是军政部长,对军队人事总有些影响吧?我们能不能……争取他的支持?让他在内部帮杜聿明说说话?”他看着林安,眼中带着试探。

“将军,不行!那条路更危险!”林安立刻斩钉截铁地阻止,语气比刚才更加严肃,“联系何将军,比您亲自出面要求指挥权,后果可能更无法预测!”

魏德迈一愣:“为什么?争取内部支持不是……”

“逻辑上是,但政治上是灾难!”林安迅速切入,“将军,请允许我再用一个您熟悉的例子。麦克阿瑟将军与华盛顿参谋本部,特别是马歇尔将军的关系,您是清楚的。”

魏德迈点头。

“那您设想,一位盟国代表,比如英国的蒙哥马利元帅,私下里绕过华盛顿,直接去太平洋联系麦克阿瑟将军,试图通过他向参谋本部和白宫施压。您觉得,马歇尔将军和罗斯福总统会怎么看待这位英国代表?”

林安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麦克阿瑟……马歇尔……总统……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是的,那绝对是政治自杀。

“……他们会视其为对指挥体系的颠覆,是不可饶恕的背信行为。”魏德迈低声说,为自己刚才再次产生的危险念头感到一阵后怕。

“正是如此!”林安语气凝重,“您联系何将军,在委员长眼中就是如此!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和反感,彻底堵死所有信任和沟通的可能。将军,请务必放弃这个想法。”

魏德迈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他彻底明白了,在重庆这个地方,他所熟悉的那些直接、看似“合乎逻辑”的手段,往往隐藏着致命的陷阱。他看向林安,眼神复杂,有挫败,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承认现实的清醒。

“好吧,林中校……你说得对。联系何将军……确实不行。”他揉了揉额角,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那么,除了这个‘资格条件’,还有别的办法吗?万一……我是说万一,委员长连这个台阶都不下呢?”

见他终于彻底放弃了所有直接对抗或私下串联的想法,林安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抛出最后的备用方案:“如果‘萝卜坑’策略也无法奏效,我们还有一个最终的、基于历史和体制的建议——恢复参谋团制度。”

“参谋团?”

“是的。第一次远征初期,名义上的总司令是卫立煌将军(实际未到任),但实际指挥是通过委员长—驻滇参谋团(林蔚将军负责)—杜聿明将军这个架构进行的。如果委员长实在不愿意让杜将军获得远征军总司令的名号,我们可以建议恢复这个模式。由委员长信任的人(比如林蔚将军)组成参谋团,负责战略协调,”

“这样既保证了委员长的最高战略掌控权,也确保了驻印军作战指挥的独立性和有效性。这同样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折中方案。”

听完林安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的分析和策略,魏德迈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原本的想法是那样简单直接,却又那样危机四伏。而林安提出的方法,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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