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倍兰扭头,看见了摆在小桌子上的大黄。
这盆芦荟长得很好。
罗倍兰觉得她直接问比较好。
罗倍兰:我生日那天你来我家吃晚饭吗?
罗倍兰:星期四。
林瑜信息回复得很及时,发来一个应邀的表情包。
林瑜:要不要猜猜我会给你送什么?
罗倍兰:我想想……
罗倍兰: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副油画?
罗倍兰:我可是记得某人答应过我的。
看着罗倍兰的信息,林瑜哑然失笑——小机灵鬼猜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林瑜:那就当你刚刚预定了下一次的礼物咯。
罗倍兰:【期待猫猫头】
林瑜昨天刚把画册装订好,裁好了礼盒。
画纸是大度四开的尺寸,提在手里很大一只,在她画画的时候,李丽红凑过来看了好多次。
林瑜比罗倍兰还期待两天后的生日,她躺在床上翻了一圈,好让心里跃动的兴奋情绪宣泄出一点。
林瑜搓了搓脸,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
她坐到电脑桌边,点开网站,首先弹出来的是毛格的消息。
前几天毛格给自己发了所需商图的尺寸要求和主题,毛格是来询问林瑜什么时候开始做。
他给的主题是“自由”。
打第一眼看到这个主题的时候,林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主题太大了,她很难猜到甲方具体想要的“自由”是哪种意义上,什么形式的自由。
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的,她那时才刚吃完饭,但毛格的网络状态依然显示在线。
鱼飞飞:我现在手上的事忙完了,到这周末我就能打几份草图出来,风格不一样的,你可以在里面选一个。
对方只过了一会儿便回复了,这次他的IP地址没有隐藏,IP显示他在上海。
毛格:好的。
鱼飞飞:我每推进一点都会给你看,觉得哪里有不合适的我可以马上改,您看这样可以吗?
毛格:不用这么麻烦,我有点儿缺艺术细胞,你按你觉得合适的来就行,我想看了会主动找你的。
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林瑜在心里感慨,这甲方简直是个天使。
毛格:你朋友的生日也快了吧?
鱼飞飞:嗯,二十号。
对方好像还有些话想说,他大概在反复修改自己的信息——她看见他的输入状态依旧是一闪一闪的。
发信息联系就这点不好:听不到对方的语气,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互相的心思都很难把握,所以在选择措辞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林瑜最开始并不很擅长和甲方沟通,那时候佘引章的公司也才刚刚成立,工作室的人也才寥寥几个,业务不多,佘引章的时间也宽裕,她便一点点地带着林瑜。
她手上熟练掌握的技能有一大半都是佘引章带她学会的。
抛开朋友、老板、曾经的单恋对象这些身份,佘引章实打实称得上是她的贵人。
毛格:我朋友要生日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送礼物。
林瑜感到疑惑。
鱼飞飞:你以前没有送过吗?
毛格:送,但没有亲手做过礼物。
毛格:你觉得,是价格重要一些,还是价值更重要一些。
鱼飞飞:你这么问的话,我也答不太清楚。
鱼飞飞:最重要的……还是投其所好吧。
毛格:她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林瑜的手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是的。
毛格:那提前祝你玩得开心?
鱼飞飞:谢谢。
他们今晚的对话到此为止。
林瑜关了电脑,睡觉之前,她又翻下床,仔细再检查了一遍画册,确定没有任何错处。
她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掌心下传来胸腔里心脏跳动的振动频率,告诉它的主人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原来真的会有人忙起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罗倍兰马上就二十二岁了……
今年生日一过,我就二十五岁了,林瑜心想。
她的生日在二月份,她在北京的最后一年,她的生日过的很潦草。
越是临近她二十四岁生日的节点,她越是心慌难安。
她不确定自己在佘引章心里还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值得”的人。
佘引章给她订制了一条项链,和往年一样,送的首饰,办公室里的同事匆匆忙忙地给她送上几句祝福,她的生日就这么算过完了。
拿着那个红丝绒的盒子,林瑜如释重负,心里也酸酸的。
她本以为那年不会收到任何来自佘引章的礼物。
但她期待的礼物并没有缺席。
可这样贵重的首饰,林瑜从佘引章那儿收到了好些。
所以,她的身份在佘引章这样的人心里,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条首饰可以搪塞过的位置。
那条项链多看一眼,都会更加刺痛她。
项链直到现在林瑜都没戴过,她把它塞在了行李箱的最底下,没拿出来戴过。
每次想到佘引章,一股子难堪就会席卷上来,裹挟着她往不好的回忆里带,反复提醒她过去犯下的错,以及给佘引章带去的困扰。
如果被不清不楚地表白的人是罗倍兰的话,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想法刚在心里冒头,就被林瑜迅速掐灭了。
要说对佘引章的表白是困扰的话,对罗倍兰做这样的事只会是对她的残忍。
那晚,罗倍兰无助地扎进自己怀里哭泣,用她逻辑混乱的词语短暂地带她进入她的回忆,林瑜听着她用不成调的语气和她讲述她的过去,罗倍兰边哭边颤抖,林瑜的心也跟着揪紧。
她只比自己小三岁,林瑜不否认她的生活经验,但也是那晚,罗倍兰彻底向自己展开的破碎的心扉让她意识到罗倍兰的内心有多封闭。
比起林瑜她自己,更甚。
罗倍兰就像在海上独自漂流了许久的人,突然捞到了林瑜这根浮木。
独自漂泊久的人一旦有了依靠,便下意识地想把全身的重量都寄托上去。
这种时候,林瑜的告白只会变成一种威胁。
她对罗倍兰的感情不能用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就解决,林瑜当然知道这背后的意思,但对于罗倍兰而言,她的所有就都被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就否定了。
就像林瑜一开始就设想过的——她能陪她走多久算多久,她尽她的最大所能扮演好一个朋友的角色就够了。
她想先帮罗倍兰建立她应该有的自信。
星期二,林瑜只在上午有两节课。
她按照惯例,买了柠檬香草味的气泡水,嘱咐多加冰,打包好,提着去给罗倍兰探班。
这家店是今年夏天新开的,他家的果茶味道都很好。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气晴朗,却也飘着云,走在路上,飘着的云朵时不时会遮蔽太阳,在正午给行人留下间歇的阴凉。
林瑜到的时候很不巧,两点半,罗倍兰前脚刚去了稻香轩解决午餐。
店里还有黄誉芝,因为罗倍兰在中间架桥的关系,她们俩自然而然地也相互眼熟。
林瑜笑着和她打过招呼,提着饮料坐在蛋糕店里的软凳上静静等待。
刚坐下还没两分钟,黄誉芝便从柜台后走出来,注意到她带着询问性质的眼神,林瑜感觉她应该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话。
林瑜抬起头,同样地看着黄誉芝。
黄誉芝因林瑜对她展露的友善感到高兴,朝林瑜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罗倍兰后天生日,她说也邀请你了。”
也?
罗倍兰不少次和自己说过黄誉芝对她是一个慷慨友善的小师傅,想来也是和她关系很要好的人。
热闹一点也好。
林瑜点点头。
“罗倍兰还没和我提过她有准备蛋糕的事,我就像,我做一个生日蛋糕,就当是我给她的生日礼物了。我和老板说一声,做一个蛋糕下来很便宜的。”
“但是她肯定不让我送礼物,我就想,她生日的时候,我让她先走,我用剩下的时间在蛋糕坯上做好裱花和装饰,我最后再提过去。”
“很好啊,你这么用心她肯定很开心。”林瑜回以一个微笑,“早就听说你做的东西格外好吃,那我也沾点罗倍兰的光,期待一下了。”
“嗯!”
黄誉芝听到夸奖的话,笑得很腼腆,转身要站回到柜台后面,却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回头看向林瑜。
“噢对了,上次那个巧克力慕斯你喜欢吗,加了朗姆酒的那次。”
林瑜愣了几秒钟,想起来后连忙点点头。
黄誉芝这才心甘情愿地站了回去。
林瑜没提前给罗倍兰发消息说她这个时候要来,她这一餐似乎也吃得格外久。
闲着也无聊,黄誉芝又很乐意接受林瑜的搭话,她们俩便聊了一会儿。
她们的对话大多是林瑜问,黄?芝回答。
黄誉芝只比罗倍兰大了一岁,烘焙学校毕业以后,在一家高档西餐馆工作过一段时间,这是她的第二份工作。除了烘焙,其他的菜系她也很拿手。
罗倍兰推门进来的时候,黄誉芝正和林瑜讲到罗倍兰第一次给蛋糕挤裱花的事。
黄?芝说话有些温吞,声线温柔,讲得很有趣,林瑜很难忍住不笑。
“聊什么呢,都不带我一个?”罗倍兰进来,首先拍了拍林瑜的肩膀。
“聊你生日能吃到叔叔做的什么好吃的。”
说着,林瑜把手里的气泡水给她递过去。
蛋糕店里的每一寸空气里都挤满了烤面包的香气,很好闻,但待久了总也会腻。
也是偶然的一次,罗倍兰跟着林瑜喝到了这家的气泡水,看她的反应林瑜就猜到她很爱喝。
林瑜想,估计在冬天之前,她给罗倍兰带冰汽水都不会出错。
“你渴不渴,来一口?”
罗倍兰把吸管伸到林瑜面前,这不是第一次了,林瑜很自然地就着那只握着杯子的手喝了几口。
“这家的桃子味奶昔很好喝,你们试过吗?”黄?芝提起。
罗倍兰坐在林瑜身边,小口小口喝着汽水,看向林瑜——她不怎么喜欢吃桃子。
“你要是喜欢,下次也给你带一杯。”
林瑜唇边勾起一个浅笑,罗倍兰又把目光转向黄誉芝,后者却没留意到来自她的目光。
回应林瑜的是黄?芝腼腆的笑,从她卷起的梨涡里,罗倍兰咂摸出几分危机的前兆。
现在的天气不怎么热了,气泡水里加的冰块儿又很足,握着杯子的时间久了,手心都被冰镇得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