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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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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罗倍兰没再额外开灯,就着手机的手电筒光翻看起来。

怕把顺序放混被发现,罗倍兰就一张一张抽出来看。

首先看到的是林瑜的身份证,照片上的林瑜没有刘海,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看着很有精神。

接着是一家三口的相片,上面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扎着羊角辫,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男人另一只手被一个长发女人挽着,女人脸上五官的轮廓和林瑜有些重叠。

大概是林瑜小时候拍的全家福。

还有一张奇奇怪怪的符纸,罗倍兰看不大懂,大概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第三张是林瑜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合照,林瑜被搂着肩,照片上的林瑜披着长发,剪着刘海,刘海末端很齐整,像是刚剪完从理发店出来。

另一个女孩很漂亮,嘴巴大大的,咧着齐整的八颗大牙,和一旁微微笑着的林瑜形成对比。她露着额头,扎着丸子头,几丝碎发掉下来垂在脸上,笑得明媚洒脱。

照片背面用不同的字迹写了两个字,一个“林”字,一个“佘”字。

罗倍兰拿手机查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姓念什么。

应该是她很好的朋友吧……

罗倍兰看了又看,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温暖宽厚,女人的头半靠在男人肩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柔娴静。

小林瑜笑起来有几分傻气,仔细一看,她的门牙还缺了两颗。

那张符也是她爸爸妈妈给她求的吧。

真好……

罗倍兰把东西整整齐齐放回去,好奇心得到抒解,却又有些怅然。

她裹着毯子,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很久很久,直到睡去。

第二天她是被原本定的上班的闹钟吵醒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出来了,从窗户照进来,晨光映着罗倍兰半个身子,也照亮了空气中飘着的浮尘。

突然得了空,罗倍兰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想起来要把钱包还给林瑜。

于是,她第一次打开和林瑜的对话框,界面空空的,她们都还没有互相发过信息。

罗倍兰抓耳挠腮地在键盘上删删改改,犹豫了十来分钟,还是发过去了。

只等了一会儿,林瑜的回复的消息就发过来了,告诉罗倍兰她今天下午就要去一趟学校。

罗倍兰:那我下午去一趟店里。

想了想,罗倍兰又加了一个猫猫头表情包。

趁有太阳,罗倍兰把昨天洗的衬衫挂出去晒了。

他们的家是水泥地板水泥墙,没有铺瓷砖,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卧室是罗志麟和罗倍兰的。

卧室中间用一条帘子隔开,充当门板的角色。

玄关和卧室也是用帘子隔开,厨房和客厅之间也挂着如出一辙的帘子。

一开始挂帘子是因为揣着节俭的期待,他们都没觉得会在这里住很久;后来不知道住了多久,他们也没有多余用来安门的钱了。

罗湖生和刘淑华的床就在客厅。

家在一楼,夏天也是阴凉阴凉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些年纪不比罗倍兰小的帘布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挂上了怎么也洗不净的霉斑。

罗倍兰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

从广东回来到现在,也才三个多月,罗倍兰却感觉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仿佛只是一场和现实混淆过的梦。

在她出去打工的第二个年头,楼上老夫妇的儿子回来了。据说他在南方的海滨城市做生意发了财,买了大房子,特意回来接父母去海边养老。

楼上住了十几年的老陈在一中旁边开了家包子铺,但是他们打算离开了,也不再需要那个小店面了。

老陈心善,念着罗湖生过的不容易,又看在是同乡的份上,他们以极低价把店面转让给了刘淑华。

刘淑华花掉家里最后的一笔钱,把包子铺的改成粉店,每天起早贪黑,不想错过任何一笔可能的生意。

那时罗湖生做的还是腹膜透析,一天有大半时间挂着腹水做透析,肚子鼓得像身怀六甲,见不得人。刘淑华就让他在家里炒辣椒,洗菜,腌小菜,让他也能有些事干。

学校附近的餐面小店,早中晚都是客流高峰。

刘淑华给的量比别家店都大,味道也不错,家里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

尽管家里有贷款要还,罗秋月欠着钱不见踪迹,工地还拖着罗湖生的工钱,罗湖生有各种七七八八的药片要续……

但也算撑过来了。

刘淑华和罗湖生就像两只不停转动的陀螺,有时硌到点小石子就倒下,而生活的重鞭会再次抽下来,然后它们又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继续转呀转。

如果没有自己这一张额外多出的嘴,他们或许能歇歇,罗湖生或许能少吃些药片,或许罗湖生能早点花钱去医院做检查,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走到肾衰晚期这一步……

罗倍兰努力控制住自己飘向消极的思绪。

好在这难得是一个罗倍兰在夏天还能喜欢的艳阳天,她想出去转转。

罗倍兰的放松方式很简单,搭一辆去郊区公交车,选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吹着风看街景,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返程。

她的娱乐方式只要往返的几块钱。

罗倍兰找了一个干净的纸袋,把晾干的衬衫仔细叠好,提前出门了。

她想出去吹吹风。

额头上那一大块的瘀伤在白净的脸上格外突兀,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今天车里没开空调,她便把车窗拉开了,任由吹过马路的风再灌进车窗,吹乱她的发丝。

人行道有些地方还留着未干的积水,天空湛蓝。

她想起来可可最喜欢的就是蓝色。

在可可提及冯主管老婆的不久后,罗倍兰见到了可可口中的那个“泼妇”。

她以为那个女人会保养得当,烫着羊毛卷,或许有些中年发福,但一定咄咄逼人,眼睛精明。

但事实上,她扎着马尾,头发梳的很整齐,没有染过也没有烫过,发尾干燥枯黄。面容疲倦,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不高,干瘦。

那个女人是来找冯主管要钱的,罗倍兰耳尖地听到他们争吵几句,隐约听到她有个儿子,小孩要交补习班费用了。

女人临走时,罗倍兰注意到她的一只脚有些跛。

“家庭泼妇被她的宝贝男人嫌弃咯……”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阴阳怪气地和身旁的人调笑着,似乎多调侃她几句能抵消冯主管甩给他们的臭脸。

声音刚好传到这边。

女人和可可有过节厂里不少人都是知道的,话音一落,他讨好性地看可可一眼。

可可瞪他一眼,骂他是个傻逼。

罗倍兰敏锐地察觉到可可看到那个女人时,脸上不自在的表情。

罗倍兰低声问可可:“姓冯的还打老婆啊?”

可可的脸上闪过几分心虚。

“不是,摔的。”

“你怎么知道?”

可可神情挣扎几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她之前不是扇了我两个大嘴巴吗,我就找了几个大哥把她堵了……”

罗倍兰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可可。

可可话语间也急了:“我发誓我可没动她,本来就是打算叫人唬唬她,谁知道她自己怕得要死,又是个不利索的,刚跑两步就摔地上了。”

急于证明,可可又接着补充:“我打听过了,没骨折,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肯定好的没那么快,真有事她早叫我赔钱了。”

过了一会儿,罗倍兰又听见可可说,但更像是感慨:“不过姓冯的在外面养了个小三这事倒是没假,他老婆……也可怜吧,生了孩子,姓冯的又不管,她又挣不了钱,离都离不了。”

有孩子,没工作,离不了,她就错把气撒在误打误撞碰上枪口的可可身上。

“那跛脚八成也是被她崽忙的没工夫静养……”

可可接连咕哝了一大堆,罗倍兰听着听着,又想起了那个生完自己就跑了的娘。

一根发丝扎进罗倍兰的眼尾,有些疼。思绪重叠,情绪在心底翻涌,罗倍兰伸手撩开那根发丝。

冯主管老婆找来的那天,挨着她们的休息日,下工后,可可带罗倍兰去了她最喜欢的一家咖啡厅。

说好听点是咖啡厅,其实就是一个卖咖啡卖奶茶的小铺面,店里有三张小桌子。

可可点了一杯热可可,喝东西的空当,罗倍兰问起可可,为什么大家叫她可可。

罗倍兰至今还清楚记得可可那天那张情绪复杂交错的脸。

可可说,她不是读书的料子,成绩一直不好,念完初中就辍学打工了。

打了两年工,她过年回家,家里给找了一个男人。男人三十多岁,离了一次婚,还带着两个女儿。

可可老家是西北山坳里的小村,位置算不上太偏僻,向东走二里就能进县城。那里大多夫妻都不扯证的,大她五岁的哥哥想结婚了,媒人介绍的那个男人能给十万彩礼,为的就是可可年轻漂亮还能干。

“我是傻逼才为了我哥给人当后妈。”

可可说。

两个女儿还要娶年轻女人生孩子的男人,可可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当晚,可可一个行李都没拿,揣着身份证和自己挣的票子就跑了。

可可上了火车,没有买到坐票,她站了一天,又在地上蹲着睡了一夜,下火车的时候,她僵得都感觉不到脚趾头了。

出了车站可可还得走,路边的店铺大都新年歇业了。

见相亲对象的时候没哭,翻墙出来的割破了手心没哭,在火车地板上被人踹醒了没哭,而当她缩着脖子走在街上,因为找不到一家可以坐坐的店,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冲到鼻尖,可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看不清路。

火车站附近的行人不少,透过模糊的视线,可可能看见的不过是一张张面向她的白花花的脸,便也没那么在意这些目光了。

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可可不想哭了,她看到了一家开着黄色的灯的店。

她粗俗地朝地上擤了把鼻涕,囫囵抹掉脸上没干的泪,进去看了一圈,点了杯热可可。

“是这家店吗?”罗倍兰问。

“不是,离我们这儿远着呢。”可可说,“而且我跟你说,那家的东西甜的齁嗓子,没多好喝。”

可可顿了顿,猛喝一口手里的饮料:“那时候给我杯带点温度的,只要不是潲水,我都能喝下去。”

可可说,她哥也是个蠢的,偏偏她也不是读书的料,可她爸爸想要一个聪明的小孩,于是她妈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妹妹,小妹妹看着很可爱,八个月就会说话了,咿咿呀呀地叫姐姐,却被几千块钱过继掉了。

可可才知道她爸妈是想要一个聪明的儿子。

后来她妈妈月子期间被疯牛顶了一下,不能再生了。

谈不上可怜可惜,但可可觉得那头牛一定会因为这件事结下善缘。

“我身份证上是叫刘贱妹。”

罗倍兰张张嘴,半天嘴里都没发出声音。

“以后会改的。”可可轻声说。

改名字要户口本的,罗倍兰猜她并不会回去。

于是她们都不说话了,抬头望向并不好看的街景。

外面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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