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瑜抱着那只粉红豹看了又看,想从它身上找出原原本本只属于一个玩偶的东西,但她脑海里总忍不住浮现出罗倍兰的脸。
她想和罗倍兰再走得近一些。
可她甚至没有罗倍兰的联系方式。
林瑜把两只手掌贴在脸上,把整张脸捂得只剩一个鼻尖,叹了口气,她回想起白天塞给罗倍兰的那支药膏,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的说辞是多么漏洞百出,前后矛盾。
林瑜知道她在人际交往上是有些问题的——只有热烈的人能走进她,她便理所应当地觉得她要想走近别人也应该如法炮制。
早些时候,早两年,她还没意识到这是错的。
林瑜把手放下,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心口闷闷的,仿佛梗着一口气,不知道从心底的哪个角落里升腾起来,也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
自己不应该这样做的,林瑜心想,她又熟悉罗倍兰吗?
她不想再犯一个类似的错误。
这个晚上她睡得不大安稳,梦里她想起来一些事情,熟悉的恐慌和焦虑轮流环绕着她,在梦里,她仿佛又变成一个孤岛……
第二天早上,林瑜是被雷声震醒的。
密密麻麻的雨点被狂风刮得乱飞,重重地拍在阳台的玻璃窗上,天色阴沉的可怕,林瑜在卧室里仿佛也能闻到雨水的潮湿气息。
李丽红带着责怪的声音隔着两扇门传进林瑜的耳里,紧接着是林方诚快步走到阳台上收衣服的身影。
合上窗,雨点混着雷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
又坐了一会儿,林瑜感觉脑子清醒了才下床。
雨还是很大,光听雨声能猜到街上积水成河的样子。现在才七点,林瑜拿起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上面显示还有两个小时的雨。
“妈,我今天在家吃。”林瑜朝厨房的喊了一声,然后和林方诚一起在阳台一件一件地拧衣服。
“这几天看你兴致不高啊,工作不顺利吗?”林方诚问。
林瑜摇摇头。
“唉,其实不管是什么工作,做久了都一个样儿,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林方诚接过林瑜手里拧了一半雨水的衣服,示意她去开洗衣机。
洗衣机发出了启动的滴滴声。
“爸,妈还给我找了其他的相亲对象吗?”
“怎么了?不喜欢徐良轩啊?”林方诚反问。
“……也不能这么说,他人还挺好的。”
“徐良轩不是相亲那个圈子里找的,我怎么记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谁?”林瑜一头雾水,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实在不记得还有过徐良轩这号人物。
林方诚哈哈笑了两声:“你高一的时候,我带你去过一个升学宴,就是徐良轩考大学那次。”
“但是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你才四五岁,我估计你那时候也不咋记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时刚好李丽红在餐桌上催人,吃过早餐,林方诚临出门问要不要拉林瑜去学校。林瑜看了一眼窗外转小但依旧在下的雨势,说她等雨停再去搭公交。
在等雨停的空当,林瑜收到了徐良轩发来的信息,他问林瑜明晚有没有时间,他订了两张电影票,邀她一起去看。
林瑜想了想,答应了。
我爸说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林瑜发过去这一行字。
对方好像被这个问题卡住了,过了半天,他才回到:嗯,我暂住伯伯家那段时间。
你不记得了?徐良轩问。
隔着屏幕,林瑜猜不到徐良轩的心情。
不记得了。林瑜回复。
林瑜只记得自己向来孤僻内向,很难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在交际上得心应手,她不确定自己还有过和人家打成一片的经历。这么问是她实在想知道她是天生如此,或者她也原有这样的能力。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徐良轩问。
林瑜不知道该怎么向他描述。
他们在这里卡住了,对方似是看到了林瑜在这个问题上的为难,又主动把话题引到下次的约会上。
林瑜松了一口气,又隐隐带着些不甘。
他们约了具体的见面时间,匆匆结束了这次聊天。
林瑜的课在上午最后两节,她不紧不慢地赶过去,快到校门,她习惯性地扭头朝罗家粉店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颀长身影,罗倍兰一如既往地系着那条老土花色的格子围裙,正在清扫店门口的积水。
天空还是阴的,但云后的阳光很足,已有天光从云层里透了下来,半条街都被照得亮堂堂的。
罗倍兰的老土围裙上的碎花纹也显得明艳起来。
她不是不来了吗?
林瑜在心底暗自思忖着,疑惑但也惊喜。
察觉到林瑜的目光,罗倍兰也回头看到了林瑜。
远远地,罗倍兰朝着林瑜笑了一下。
于是林瑜走过去,和她打了个招呼。
今天店里只有罗倍兰一个人,罗倍兰邀林瑜进店尝尝他们新做的糖油糍粑。
“你还会做这个?”林瑜举起一串炸糍粑,一边端详着手里的签子,问。
罗倍兰笑着摇摇头:“我舅舅做的,你之前应该见过他,就瘦瘦黑黑那个。”
林瑜点点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炸糍粑。糖油糍粑她很久没吃到过了,味道确实不错,脆脆的,外面裹了一层芝麻。
罗倍兰也拿了一串糍粑和林瑜一起吃了起来。
“谢谢你送的药。”罗倍兰边吃,突然道,“是特意给我买的吧?”
罗倍兰的头扭向林瑜的脸,林瑜被她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一时没有防备,被拆穿的慌乱在脸上无处遁形,嘴里的糍粑又堵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辩驳。
林瑜看向罗倍兰,后者笑眼弯弯,眼里尽是狡黠。
“林姐,日期太新了。”
林瑜点点头,用嚼东西的动作掩饰自己被拆穿的尴尬。
“谢谢啦,不过这药……应该还挺贵的吧?”罗倍兰问。
林瑜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能看出来罗倍兰的经济不算宽裕。
“那个药要坚持用,应该还能淡疤的。”林瑜干脆越过了这个话题,反而叮嘱道。
一串糖油糍粑有四个,每个都还挺大个儿,除非嘴大,吃太快容易落得个满脸沾糖的下场。
林瑜干脆摒弃了匆匆咽掉赶紧离开的念头——她的耳廓发烫,不用看也能知道那儿现在一定红红的。
糖油糍粑脆脆的,店里一时间只剩下咔嚓咔嚓啃东西的声音。
“你那块疤是做什么的时候烫的啊?”林瑜好奇。
这是几天以来一直压在林瑜心底的疑问。
刚十八的女孩会被安排去这种危险的流水线吗?
“就……焊接的时候。”
林瑜明显感觉到罗倍兰没那么放松了。
对于这个回答,林瑜是不信的。
“以后要小心点。”
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的趋势,林瑜主动越过了这个话题。
林瑜吃完了手里的东西,和罗倍兰打了声招呼,抬脚就要出去。
“欸,林姐!”罗倍兰叫住刚撑开伞的林瑜,“我们加个微信吧?”
林瑜昨天纠结到深夜的事现在被罗倍兰先提起来了,反应快过思考,林瑜几乎是瞬间掏出手机和她加上了联系方式。
罗倍兰的头像是一只卡通鹦鹉。
“明天以后我真不来了,嗯……我舅舅要是做好吃的了,我就叫他提前留一份给你尝尝。”罗倍兰说。
林瑜抬头看着台阶上的罗倍兰,她蹭过炸糍粑的嘴唇亮晶晶的,像裹了一层蜜糖。
心脏的位置轻轻颤动一下。
所以,她今天是特意来的吗……
天空飘着似有若无的小雨,林瑜撑伞走在人行道上,伞打得很低,伞布下是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中午,林瑜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罗倍兰的朋友圈,翻了翻内容,有些失望——她的朋友圈内容不多,为数不多的几条还是给稻香轩打的广告。
怎么会这样呢?
林瑜认识的人里不乏美女,但很少有像罗倍兰这样翻遍朋友圈也不见一张自拍的。
林瑜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罗倍兰昨天宣传稻香轩新出的糕点小吃上。
想了想,给徐良轩发去了信息,问他后天的晚餐能不能订稻香轩的位子。
林瑜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碰到罗倍兰。
先做朋友吧。
林瑜放下手机,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