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x庸才

“你听说了没有？西头那家卖面条的，他的儿子这次期中考试又考了年级第一，这么聪明的孩子真让人羡慕。”

“是啊，我还听说他放学以后，除了做作业以外，每天都在帮他父母干活，小小年纪，干起活来，特别利索，随手抓一把，就知道那面有几斤几两重，简直就是神童转世啊！”

“我还听说，再过几天，他就要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奥数竞赛。这一次毫无疑问肯定又是第1名。他们家里的奖状贴满了整个墙壁……”

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有三位妇人一边走一边在那里聊天，嘴上说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脸上的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每当她们讨论到自己的孩子时，除了哀声叹气，就是摇头晃脑，恨不得自家孩子也是这种天才，然后名利双收，坐着享福。

此时，正是早晨六点左右，位于菜市场西边的一个窝棚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的手上端着一碗香葱白面，正慢条斯理的拿着筷子往嘴里喂。

这碗香葱白面，除了最上面的那点葱，加了一点盐，只剩下白面了。

一个面容蜡黄，身材消瘦的中年女人，苦着一张脸，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嘴里喊着：“小财，等会儿就要来生意了，你赶紧把面吃完，等顾客都走了，你再去上学吧！上学的时候，赶紧跑，不要迟到了啊！”

“知道了，妈妈。趁现在客人还没有来，您去照顾妹妹吧！”

他叫朱发财，今年10岁，是城西附小的一名四年级学生，他家很穷，父母大字不识一个，母亲总是起早贪黑的开门做生意，张罗着他和妹妹的那口吃的，而他爸爸，是个酒鬼，喝了酒，就会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怎么叫都叫不动。

这种叫不动，不只是在喝酒之后，喝酒前，只要他妈妈叫他爸爸，都会被他爸爸数落一整天，不仅如此，只要他妈妈敢跟他爸爸犟嘴，他爸爸就会拿酒瓶子招呼她妈妈。

有时候是真招呼，有时候只是吓唬一下他们，直到他们几个对他没有任何的怨言，他才会放下酒瓶子，哼着小曲，躺在窝棚里那半大点的地方，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对他们指手画脚，一旦出了错，嘴里骂得非常难听，不是什么狗-娘-养的，就是烂女人生的，场面一度尴尬。

他妈妈为了省钱给他读书，也是一点一点的抠出来的，只要是别人家不要了的衣服，都会往他们家送，他妈妈刚开始脸皮薄，不敢收，可他爸爸管不了那么多，拿了东西就往他妈妈身上砸，还说什么，别人的好意不要拒绝，免得得罪人。

他妈妈听信了，把那些旧衣服收起来，缝缝补补了还能穿，只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学校里的孩子已经很少有人再穿有补丁的衣服了，要是被同学看见了，不免嘲笑他一番，哪怕他学习成绩再好，贫穷两个字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朱发财的身上，还好他不怎么在意，一心想着学习，帮他妈妈做事，空闲的时候，照顾一下他年幼的妹妹。

他之所以叫朱发财这么土的名字，都是因为他出生时，他爸爸一心想要发财，他妈妈又没有什么文化，觉得生儿子可以光宗耀祖，虽然觉得名字难听，有抗-议过，都被他爸给拒绝了。

还是发财好，以后等儿子长大了，能挣钱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靠着孩子们的供养，颐养天年了，也不用干活，有饭吃，有烟抽，整天游手好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呀！

这一番言论，令他妈妈无语，却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用行动告诉他，不劳动是不可取的，并让他好好学习，有时候为了让他学习更好，会跑到收破烂那里，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适合学习的书籍，如果有，就会花心思把书给带回来，以物换物，交到朱发财的手上。

收破烂的女人，识得几个字，在看到他妈妈拿着一些小孩子根本就看不懂的书时，时常调侃道：“你家娃娃年纪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看得懂这么深奥的书呢？还不如看看小人书来的有趣。”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到屋里把几本脏兮兮，连封面都没有的小人书递给了他妈，他妈一听说这个好，照单全收，道过谢以后，美滋滋的回到了这个是工作，又是家的小窝棚，等他回家，就会像献宝一样，“这里面的图画好友有趣的，你看看，看能不能从里面学到什么。”

他翻开到手的小册子，看着里面晦涩难懂的字体，都不给回答，就拿起字典，但凡有不认识的字，不懂的意思，就一页一页的翻，一页一页的找，反复来回，读了很多次，才记住。

因为要节约用电，他就用蜡烛看书，微弱的光有时候会弄得家里人睡不着，他爸脾气上来了，就会对他撒泼，辱骂他：“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白天不好好读书，你晚上读什么读？在老子面前装着爱学习的样子？你这会考试要是考不到班级第一，看老子不打死你！还不快把蜡烛给吹熄了，赶紧睡觉！”说着，狠狠地踢了他的小腿几脚，疼得他都不敢做声，赶紧把蜡烛吹熄以后，四个人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上，等着第二天天亮了再抽空学习。

每次，只要他爸日子过得不顺心，就会找借口，拿家里人出气，只要敢顶嘴一次，几个大巴掌就会出现在他和他妈的身上，他妈为了护着他，不知道挨了多少打，看着这样的父亲，他既无力，也很烦躁，甚至会恐惧。

他羽翼不丰满，要力气没力气，要学识没学识，想工作却因为是个孩子，没人敢要他，还反劝他好好学习，长大了才能有工作的机会…

为了摆脱这种困境，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取得最好的成绩，让自己成为人上人，永远不再受人欺负——

也许他有了这种渴求，他才会变得越来越上进，从一个大字也不识的一个小娃娃，变成老师喜欢的优等生，这都还不是他想要的，他不只要得到学校的认同，还想成为全市的焦点，然后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也正是那一天晚上，他记得好像是农历的十五，他妈妈让他去给一个客人送面条，那个客人本身就是一个小餐馆的老板，可能是看他们家挺可怜的，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要帮扶他们家一把，一旦没面条了，就会让他们家人送，他爸是不可能来送的，他妈妈需要照顾年幼的妹妹更没有时间，只能由他来送了。

餐饮的老板有一个儿子，特别调皮，因为家境比他们家好上一些，对待他的态度总有一些瞧不起的样子，只要他去，老板的儿子总是会拿筷子打他，并对他叫嚣：“成绩好了不起啊！我偏要把你打出去，不想跟你玩。”

大人们常说，跟成绩好的同学在一起玩，自己家的孩子会变得爱学习，学习成绩也会更上一层楼，可这事情到了他这里，却成了闹剧和笑话。

不是他不想帮同学，而是他自己的时间都是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来，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帮助其他同学，所以，他除了是老师喜欢的尖子生之外，也是同学中最令人讨厌的那一位。

每一次在回家的路上，他总能清晰的听到他的背后，有不少的同学悄悄的说着他的坏话，他们自以为他们说得很小声，又在大马路上，以为汽车的经过的声音可以盖过他们的言语攻击，却不知他选择了无视，只想安安心心的达成那个心愿而已。

好不容易逃脱了老板儿子的魔爪，他在回家的路上，天已经黑了，还好路边有灯火，他才不会害怕地就地狂奔，等他回家，他打算再多看一会儿书，然后睡觉，第二天早晨起来后继续，这一切在他的脑中形成的非常自然。

然而，他刚到家，小窝棚里传出微亮的光芒，更像是对他弱小的身体的一种嘲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爸又同他妈吵架了。吵架声大如洪钟，隔壁三家全都听得见，邻居们大概都习以为常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劝架，以致于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空了的酒瓶子，从窝棚里飞了出来，差一点砸到他的身上，还好他躲得快，才避免了一场无意义的伤害。

他妈妈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脸上的红巴掌印，以及那头散乱的头发，一再地向他诉说着他父亲的暴行，他想要上去劝阻，他妈妈见他回来，二话不说，将他护在身边，让他不要说话，而他年幼的妹妹，睁着一双无辜且恐惧的大眼睛，抱着他妈妈的小腿，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真是心疼死她了。

他这个当哥哥也要成为一个男子汉，好好的护着她，至少能够在他爸妈吵架的时候，不受他们的伤害与干扰，可现实却是空想且徒劳的，他爸看到他们，就像见到了厚重的包袱，似乎已经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才刚刚下肚没多久的三两白酒，“瓦”的一声，当着他们的面，从嘴里吐了出来，一股酸臭的味道……在窝棚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