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南韶轻轻关上门，脚步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李纪昂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她在对面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脸，发现李纪昂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挣扎。
很少见他这样。她捏着手里的笔记本，在想难道是自己在工作上出现了什么重大失误？
“最近项目进展的很顺利。”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成功打消了胡南韶的顾虑，她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的工作进度也完成一半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胡南韶想了想，如实地说：“没有，我现在只想按部就班地完成好工作。”
李纪昂“嗯”了一声，“你实习期也快到了。”他沉默了几秒，问，“……打不打算继续留在我们公司？”
胡南韶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以为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本来是这样的。”李纪昂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但事在人为，凡事都可以商量。如果你觉得在这里待着也不错的话，我可以跟何春梅谈。”
她抬起头，“我还没想好。”
“其实公司接下来还会推出几款关于女性的手游。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设计风格能在这里充分地展现，也没有人会干扰你。而且，比起一个服装工作室，南韶，我相信你留在这里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
胡南韶微微低了头，唇微微抿起，又松开，似乎有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看得出她在犹豫，李纪昂说：“不着急，你可以好好的考虑考虑。”
可胡南韶有些想不明白，他如此费心的挽留她是为了什么？这种做法让她感到不解。她忍不住问：“…可我的工作都还没有完成，将来能不能受到市场的认可都还是未知数，何况以我现在的工作能力也还没有达到能让公司老板亲自跟我谈的程度，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给我这个机会呢？”
她这话一说，李纪昂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好像他自己也被问住了。
他的表情让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果然如她所想那样。
胡南韶垂下眼来，说：“所以是因为您看在我们是‘旧相识’的份上才给了我多一个工作的选项。”
“我不傻，当然知道这个机会很好，但是如果我留在这个公司不是凭我的真本事，不是因为我的工作能力出色，得到了你们的认可。”她接着说，“那我觉得我不能占了别人的位置。”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李纪昂缓缓抬眼，“究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说工作室那边有你同专业的学长。据我所知，他最近一直在劝你回去，让你做他的助手。”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中透出一丝慌乱与不可置信。觉得自己身体像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包裹，那种被窥探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从刚才的游离状态中脱离，傻傻问出一句话，“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没有打听或者怎么样，这些消息都是上赶着让我知道的。”
“算了，我当然知道，你只要想自然有的是办法。”胡南韶不想再与他争辩什么，她站起身，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李纪昂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南韶。”
“一个助理要做多久才能往上升，你这个学长的目的还不单纯，他根本不愿意给你更多的资源，你要想清楚。”
胡南韶回过头，质问他：“难道你的目的就单纯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李纪昂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门口，久久未动。他眉头紧锁，眼神深邃而晦暗，唇紧绷着，下颌微微颤动，似乎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胡南韶走出办公室没几步，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她突然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沉。
她的本子忘在里面了。
一个笔记本自然是无关紧要的，但该死的是！！！她那本笔记本里还夹着刚从同事那里借的一张未开封的卫生巾。
而且开会她发呆时还写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到这个她迅速转身，脚步匆匆地往回走，听到里面声音有些嘈杂，但她几乎是来不及思考就匆匆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一片狼藉。
一本文件夹散落一地，纸张凌乱地铺满了地板。
桌面上原本整齐摆放的物品此刻东倒西歪，键盘被推到了一边，鼠标线纠缠在一起，显示屏微微倾斜，仿佛随时会倒下。
玻璃杯摔在地毯上，摔得粉碎，晶莹的碎片四散开来，反射着冰冷的光，水渍在地板上蔓延，浸湿了几张文件，墨迹晕染开来，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这些东西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失控的情绪爆发。
胡南韶愣在门口，她才离开不过短短几分钟，这说明李纪昂在她离开后发了场大火。
她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戾气。但她还是好奇地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
李纪昂正俯着身用双手撑在桌面上，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得像冰，眼神深邃而幽暗，显然刚才所有失控的情绪已经被他强行压制住了。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脊背紧绷着，像一根拉满的弓弦，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一刻他给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胡南韶想起那天撞见他打人的场面。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感觉，两人之间的沉默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既隔开了彼此，又让他们的情绪在无声中交织。
胡南韶率先开口，“抱歉，东西忘在这里，刚才太急就忘了敲门。”
李纪昂的侧脸依旧紧绷，下颌线条锋利如刀，整个人像一座冰山，冷硬而难以靠近。
片刻后，他终于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胡南韶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关上了门。
她突然觉得李纪昂很是陌生。
她以为共度的少年时期能够让她至少对这个人有丁点的了解。可记忆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到底是谁呢？在他身上已找不到半点当初的影子。
曾经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身影已经却越来越模糊，最终消散在时光的尽头。
原来她喜欢的不过是那时候的他。不过也幸好，是当初的他。
李纪昂让助理叫了保洁来清理办公室，他则头也不回地跑去了Chris那边。
他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深邃而冷静，仿佛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口。
Chris坐在他对面，“有话就直说吧，我们俩也共事这么多年了，什么不能开门见山地聊。”
“你的男友，是投行的吧？”
Chris听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李纪昂继续说道：“我查过了。他的未婚妻早就怀疑你们的关系，所以雇了人跟踪他。照片是她拍的，也是她传出去的。”
Chris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件事让他解除婚约了，所以他没少对你发脾气吧？”李纪昂身体微微前倾。
Chris有些不自觉地想往后靠。
“我欣赏你，也欣赏你的工作能力，所以才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你的私事不论外界怎么讨论，我不过问，也不干涉，但是你不该把这气带到公司，又撒到胡南韶身上。”李纪昂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
Chris抬起头，连忙解释：“当时太巧了，我也太慌张了，事后只能想起那天偶遇了她，就以为是她。”
李纪昂：“那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晚。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公司的生存环境是这么的恶劣，把人给逼走了。”
“我……我会向她道歉的……我会解释清楚。”
李纪昂‘嗯’了一声回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Chris坐在原地，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久久无法回神。
*
拳头与沙袋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场馆内回荡。
陈浩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瓶水，脸上挂着一贯的懒散笑容。他走到李纪昂身旁，靠在墙边，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挑了挑眉，“哟，谁又惹着你了？今儿这么大劲儿。”
李纪昂拳头往沙袋上砸，沙袋在击打下剧烈摇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的动作迅猛而有力，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背心，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陈浩将手里的水递给他，“喝口水？”
李纪昂摘下拳套，随手丢在一旁。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汗，那股戾气似乎随着拳头的挥出而消散了一些。他看了陈浩一眼，接过了他手里的水。
陈浩慢悠悠地说道：“你不是很久没来打拳了吗？怎么，最近心里又烦了？”
李纪昂：“有点。也有点感觉很难控制住自己。”
“哦？”陈浩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能让咱李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是事儿还是人啊？”
李纪昂喝了口水，拧紧瓶盖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一看到她，就容易变得易怒暴躁。”
“那看来是人喽。”陈浩摇摇头，“哎呀，这得多恶心，多讨厌的人才能做到让你一看就火大啊。我看是哪个小鳖孙这么讨人厌，你跟兄弟讲，我去帮你收拾他。”
“其实也不是一看到她就这样，是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
“啊？”
“特别是跟异性。”
“啊？”陈浩惊慌道，“等等，哥们儿，你先跟我说口中的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哦，女的啊。”陈浩如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那没事儿了。根据哥们结婚几个月的经验来看，你应该不是讨厌她，我看呐，你是喜欢上人家了。”
李纪昂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只是我最近太累了。”
“这不是喜欢……我不可能喜欢她的。”